第102节(1 / 1)
他平时喊小仙童喊习惯了, 一直不觉得有什么,但现在俩人关系发展, “小仙童”三个字不知道怎么着就有了点儿喊小名儿的意思,跟别人提时总觉得不太好意思。
佘龙当没听出来他差点儿咬舌头, 只叹口气儿:“身边儿的妖都开始出事儿了,仙门也……真不敢想, 如果是更亲近的人忽然变成了这模样我该怎么办?”
车内无人说话, 严律抽空抬眼看了看后视镜,镜中倒影出后座的胡旭杰。
胡旭杰抱着手臂靠在后座,两眼无神地看着车窗外的雨帘, 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佘龙的话, 脸色微微有些发青。
从离开城中村到现在,严律就发现这小子有点儿魂不守舍, 可能是当胸挨了封天纵一击,所以精神也不是特别好, 严律下楼时他刚送走邹兴发,竟然站在大雨里发呆。
他这模样让严律有点儿不放心,连开车都没让他开,以免分神的时候创上个什么东西。
严律嘴里咬着根没点的烟,看着后视镜里的胡旭杰:“封天纵打的是你的胸口,不是你脑子吧大胡?”
胡旭杰猛然被点了名,瞬间转过头“啊”了一声。
“严哥骂你呢,”佘龙从副驾扭头过来看他,“你怎么跟让人打傻了似的,发什么呆?不会真在思考吧,你那脑子思考得动什么,说出来让哥们分析分析。”
胡旭杰翻了白眼儿,没好气儿地骂道:“滚犊子!我就是没想到封天纵那王八蛋会变成那德行,我虽然跟他以前就不对付,但他变得都没个人模样妖模样了,心里还挺那个的。”
想起封天纵浑身秽肢、连口腔中都塞满了“羽毛”的模样,佘龙也面露不忍:“你们不觉得奇怪吗,他好像是忽然异变的很严重,难道是因为断药?但他兜里不是一直都揣着药吗?”
严律心里对这茬也有疑惑,当时屋内只有他们几个,封天纵既然已算是很能承受快活丸的那批妖,那为什么又会猛地一下孽化如此严重?
要知道就算是连吃药带献祭自己给求鲤江孽灵的赵红玫,从徐盼娣的回忆里来看也是一点点孽化的。
难道真是断药?严律觉得可能性不大,他不由想起邹兴发抬手打出去的那几道灵光。
胡旭杰搓了把脸:“那谁知道。”他顿了顿,有些迟疑地问严律,“所有沾了药的,都会变成他那样儿吗?严哥,你不是说以前就有类似的术么,难道一直都没解决的办法?”
严律:“这东西本来就是孽灵这种秽物做成的,老棉那样的还好点儿,吃的是二手产物,正经服用了的哪个不是原本就心有妄念才吃的,这不上赶着找寄生吗?要真有化解的办法,那孽灵这东西就不会存在了。”
胡旭杰“哦”了声。
“你在担心什么?”严律掀起眼皮看着后视镜,“刚才挨了封天纵一下,身体情况怎么样?我帮你看看?”
胡旭杰拍拍胸口,并不在意:“不用,就是刚才让那孙子拍得懵了,但没大碍。哥,翅族的那帮杂碎到底关哪儿了?”
严律收回目光:“马上就到了。”
车在阴冷的雨幕中驶出市中心,不多久,停在一处少有人来的破旧工厂外。
胡旭杰隔着车窗看到站在外边儿等候的人是谁时,立即明白了严律把翅族涉事的妖关在这里的目的。
这处小玩具工厂在数年前倒闭,因为这地方之前孽气重出过不少怪事,没什么人敢接手,很久才低调转手,但一直没怎么使用,对外都是一副荒废破败的模样。
只有少数妖知道这里现在的老板是谁。
工厂紧闭的大门慢慢打开,让三辆车开进来,站在门外的高挑身影撑着一把黑伞,等严律下车后才开口道:“严哥,他们吵吵着要见封子,我嫌烦,收拾了几个。”
严律点头:“别收拾的说不了话就行,青娅,我暂时找不到别的合适的地方,先占用你这儿了。”
说话间厂房门口已经又出现了几个妖,见到严律都点了点头。
“本来就是当年你给我找的地儿,我只是用来铸造点儿小玩意儿而已,什么占不占的。”青娅还是那副半睡不醒的样子,“事已至此,嗥嗥迟早都要卷进来,还不如让族里的妖早早开了眼,省的真有沾了药的心存侥幸。”
佘龙叹道:“可不是么!你是没见到今天——”
青娅一抬手:“我不需要亲眼见到封子的模样,就能猜个大概了。”
不等胡旭杰奇怪,青娅又道:“先进去再说。”
厂房从外看不出任何异样,门把手上缠着几圈铁链,铁链尾端锁着个锈迹斑斑的大锁,看起来松松垮垮,但外人却无法打开。
立在门口的一个嗥嗥见严律点头,便仰头发出一声兽嗥。
声若猛兽,在雨中也清晰震人,厂房大门浮起一轮嗥嗥族内多用的兽纹,纹上一对儿兽眼栩栩如生,另有两只嗥嗥上前左右按住两眼,灌入灵力,厂门锁链当即松开,门缓缓张开。
“原来是选在了这儿,”胡旭杰道,“嗥嗥基本都去做生意搞钱了,一般还真想不起来他们,都快忘了青娅还有这地方了。”
佘龙拍了拍他肩膀:“走,对了,把后备箱的东西抬进来。”
厂房内部一扫外边儿的那种荒废感,墙壁以妖族法术增厚隔音,一整面墙壁都放置了铸造好的各类刀剑,也夹杂有一些其他灵器,锻造台和冶炼炉等一应俱全。
佘龙和胡旭杰都是头回来这地方,不由看得有点儿懵,这地方很有些钢铁硬派的风格,看了就挪不动脚。
胡旭杰惊叹道:“你平时就蹲这儿琢磨这些啊?可以啊青娅,都能拿去卖了!”
“法治社会这玩意儿能随便卖吗?”青娅一进这里就跟回了家一样立即放松下来,随手脱掉外套丢在一旁,露出自己干活时常穿的那套灰色工装,手臂结实有力,抬手指了指,“暂时关那边儿了,那里边儿的东西倒是可以拿去卖。”
“是什么?”佘龙好奇。
“定制道具,”严律抽着烟说,“她还小的时候就开始赚钱了,你俩那会儿还跟我屁股后头问今天吃啥呢。”
佘龙和胡旭杰立刻不说话了,互相递眼神骂对方多嘴问这一句。
青娅整日跟睡不醒似的脸上浮儿被尊敬的长辈夸了后的不好意思,另外有帮着抗从车后备箱的麻袋的嗥嗥自豪道:“那几间里头装的都是值钱货,所以保护措施做的到位,翅族那几个关在里头就别想出来了。”
厂房中专门隔出来了几个小隔间,说话时老佘正从里头走出来,见到严律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:“我看这几个翅族的是真没救了,检查过了,基本都是服药的妖,问什么都不说,非要见封天纵,不相信封天纵已经完了。”
“黄德柱呢?”佘龙问。
“里头,”老佘摇摇头,“他为了老棉的事儿,路过的狗想咬两口,认定了翅族跟导致老棉成这样的人分不开关系,所以下了狠手,有几个扛不住的倒是交代了,承认澡堂那边儿的买卖确实是翅族的。”
青娅平淡道:“我几拳下去,就有受不了的说可以把生意分我一部分,还说如果我也吃了快活丸就知道这东西的好了,我那一点儿先天毛病也能治好,要不然封天纵也不能那么顺利接管翅族。看他们我就猜得到封天纵是什么德行,压根不需要看他现在的鬼样。”
严律眉头微皱,问道:“封天纵什么时候接手的翅族?”
“那得有好几年了,”老佘道,“他竟然早就服药了,而且用了这么多年?”
几人说话间并未停下步子,径直走到了一间隔间门口,老佘告知这里头关的是封天纵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妹。
翅族上任族长私生活十分混乱,以至于几个孩子都有不同的母亲,封天纵年幼时并不起眼,心里对这些所谓的亲族也没有任何感情,但没想到他当上族长后,做事儿要靠着的竟然还是这帮亲族。
严律推门进去,黄德柱已经在屋里了,两个翅族鼻青脸肿,两脚埋进坎精挖出的地坑里,显然是已经挨过了教训。
见严律进来,黄德柱脸上的阴郁稍微散去,急忙起身想要开口,严律伸手打住了他的话头。
“我问一件事儿,”严律竖起一根手指,对两个萝卜一样栽在坑里的翅族道,“封天纵从哪儿拿的快活丸?”
两个翅族和封天纵长得有三分相似,见到严律明显有些畏惧,但仍口中叫嚣:“我们的族长是二哥封天纵,二哥呢?当年立誓时不是说了吗,老堂街管不了各族内部的事儿,你现在是要把规矩当屁放了吗?”
胡旭杰忍不了有人对严律耍横,撸起袖子就要上去,严律制住他,对身后扛着麻袋的嗥嗥点了个头。
那嗥嗥走进来将麻袋放在屋里的桌上,他只是负责帮着抬进来,并不清楚里头是什么,好奇了一路,这会儿终于能拆开封口把东西往外一到,看清了是什么后顿时面色难看起来。
从封天纵背上卸下来的那半边儿完整的翅膀滚出来,已经因为脱离本体而有些萎缩,但落在桌上时还在不住抽搐。
同族之间对气息的感应很敏感,两个翅族又是和封天纵有血缘的,登时面上血色全无,连淤青都好像褪色不少。
再仔细看,翅膀上已遍布秽肢,原本的羽毛早就脱落,全都成了秽肢凝出的东西。
“二哥他……”一个翅族喉中滚出几个字儿,却不敢问下去了。
严律捞过凳子,慢条斯理地坐下,并不回答,只将烟头从唇间拿下,按在了那还在抽动的翅膀上。
烟头烫进皮肉中,灵火触及这种被寄生出的东西就像找到了最好的燃料,转瞬便腾起幽蓝大火,将那断翅烧得不断抽搐,逐渐蜷缩,最后化成一片灰烬。
严律的眉眼在这幽冷火光的映照下深邃冷厉,眼底仿佛凝了一层薄冰。
屋内纸钱燃烧的气味儿钻入鼻腔,倒好像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好使,不多久就治好了两个翅族嘴硬的毛病。
“别找他了,”严律说,“他已经算不上是妖了,非要论起来,大概算是个二手孽灵吧。”
两个翅族登时瘫软在地,满头虚汗。
当你跟人说“这玩意儿碰不得”的时候,别人常常想不出为什么碰不得,甚至还觉得你在危言耸听,但当你把“碰不得”造成的结果端到了他们面前时,不用说,他们就自己想明白了许多事儿。
一个翅族惨声道:“他、他是吃药吃的?”
佘龙道:“多新鲜呐,不然还是爹妈生的吗?”
两个翅族面如死灰:“难道我们也会……”
“吃的时候,没想到有这一天吗?”老佘叹了口气儿,“真是一群傻小子。”
他是老堂街的长辈了,这一声仿佛是叹到了两个翅族的神经上。
之前嚣张的模样彻底消失,这俩本也就不是什么有骨气的妖,看到亲哥的“残骸”便吓得六神无主,此刻得知自己也会走到这一步,不由瑟瑟发抖。
一个翅族哆哆嗦嗦:“老堂街不是说会管我们吗?不是说妖族都能得到街上庇护吗?你们难道不该救我们?”
“对!”另一个翅族尖声叫道,“都是妖,救我们也是应该的!”
黄德柱恨不得上前宰了他俩,怒道:“你们放屁!要不是你们,药又怎么会在街上传开!只看到钱没有心肝的东西,你们知道多少没长成的妖吃了这个当场就死的么?”
屋内几个妖的神色都冷了下来,看着这俩妖的眼神儿里也带着怒意。
两个翅族不敢再说话,瑟瑟地缩在一处。
严律等这两个妖安静下来,这才开口:“想得到什么,总要拿有用的来交换。”
这话好像有一丝回旋的余地,两个翅族互相对视一眼。
其中一个先憋不出了,抖着嘴唇小声道:“我、我真的不知道封天纵到底是怎么拿的药,这王八蛋一向把赚钱的买卖都捏在自己手里,不会让我们知道更具体的门道。”
“他确实早就开始服药了,一开始我们不敢吃,这几年他看着也没什么事儿,我们才敢吃的。”另一个翅族也绷不住了。
严律冷冷道:“你们不是没帮着处理过那些服药后出现反应的妖,竟然还敢吃?”
“不、不是,拿出去卖的都是次货,”一个翅族解释,“你们不知道,这个药也是分几等的,具体是怎么分的我不了解,但封天纵说过,药材越好,做出来的药就越好,服用者的身体、魂魄、灵力和精神只要够强,也就越能受得了快活丸的药效,我寻思我跟他都一个爹生的,能差哪儿去呢,他能行我也能行。”
另一个翅族附和:“不行的就是倒霉呗。”
屋内老佘等妖被这逻辑气笑了,纷纷摇头,竟然说不出反对的话来。
严律不耐烦地又点上了根烟:“自个儿说,还要我手动让你们说吗?”
他一点烟,两个翅族就头皮发麻,看着地上落的那点儿他们二哥翅膀的“残骸”,没多思考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知道的都说了个遍。
说是都说了,其实他们知道的也并不清楚。
封天纵确实很早开始就已经服用快活丸,货到底是哪儿拿的,只有他自己知道。
这东西好像是忽然有一天就找上门似的,质量好的他自己留下,心情好的时候偶尔分给和自己走得近的同族,后来老棉断了他不少财路,他就将注意打在了那些没地儿用的次货上,拿出去兜售。
一开始的量并不大,所以一直没引起其他人注意,直到老棉离开老堂街去了仙圣山,他才开始大肆贩卖。
“他就跟知道老棉回不来了似得,”一个翅族说,“我劝他收敛点儿,招来老登们、呃,老棉和妖皇您,事儿就不好办了,他却不在意,说老棉这次肯定要撂山里了,死哪儿都不一定有人知道……”
严律心中一沉,封天纵不仅知道老棉离开老堂街,还知道老棉去的是“山里”,知道的好清楚!
“死哪儿都不一定有人知道”或许意味着他连老棉是落在了山怪手里这茬也大概清楚?
另一个翅族沉默了一会儿,忽然道:“有个事儿我觉得奇怪,但只是猜想。”
“还要老子求你说啊?”黄德柱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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