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34节(1 / 1)
魏无羡寻思片刻,左右为难地道:“出击地军队刚刚取得进展,现在就强令他们撤回,只怕是很难做到。现在世家们都憋了一股气,不好好发泄一下不会收手。”
赵逊沉默下来。
他很关注河西军地情况,因为河西军是在他地安排下组建起来的,他把特别行动团的那些国家精锐送到敌境,等于是亲手把他们推到了九死一生之境。
他不想看到河西军覆灭。
现如今的情形是,反抗军主力已经开始行动,但进入秦国京畿之地还需要几日,而河西军很难坚持住这几天。
一方面,世家军队此番爆发的战力超乎寻常,在赵逊等人意料之外;另一方面,河西军需要掩护百姓转移,这就大大限制了战术发挥,大部分时候只能跟世家军队硬碰硬。
栎阳、下邽的兵力不多,还被世家军队打了伏击,虽然没有战败但也被限制了行动,至少几天之内难以击溃当面秦军,给到河西军有效支援。
从渭水之南渡河北上的援军,同样需要时间。
如果不出意外,这一战最后的结果就是,反抗军主力兵临长安城下,偏师切断了世家们的退路,秦国宣告灭亡世家被连根拔起,但河西军却会因为世家大军的最后反扑而伤亡殆尽。
这不是赵逊想看到的,他要保住河西军。
而保住河西军唯一的办法,就是让魏无羡强令世家军队回撤。
“我透露一些主力进军的情报给你,你在庙堂上说出来,让世家们知道我们的主力已经开始行动,如果他们不立即撤回进攻河西军的部队,就无法应对接下来的局势。”
赵逊想了想,提出了一个建议,“这样可好?”
魏无羡奇怪地看了赵逊一眼:“反抗军主力进军的同时,是要切断世家退路的,如果你提前两天让他们得知消息,而反抗军还未进入预定位置,那他们就有了两天时间退往汉中,届时拦都拦不了。”
反抗军主力行动的动静瞒不了人,迟早会被世家们发现,但早两天晚两天的差别可是很大。
一旦发现反抗军主力逼近,就算魏氏不愿走,世家们也能舍弃魏氏自己走。有吴国支持,他们在汉中、蜀中坚持几个月不算难事。
这么简单的事情,赵逊怎么会看不出来?
听了魏无羡的话他心头一沉,知道自己这是关心则乱。
末了,想不出办法的赵逊再度凝视魏无羡:“秦王是秦国的王,你是秦国的兵马大元帅,在世家军队已经取得了一些可以宣扬的战果的前提下,你们俩总有理由让他们撤回来。
“你们为什么不愿这么做?”
魏无羡摊了摊手:“现在世家们群情激奋,军队不太受控制,这事我们真的办不到,强令是不管用的,他们拖也能拖上几天。”
几天。。。。。。几天对河西军来说就是存亡之别。
赵逊暗暗咬牙。
“比起招降秦国消除门阀世家势力的巨大成果而言,区区一个河西军的损失并不算什么,你为何要如此在意他们?况且河西军的战士基本都是秦军战士。”
魏无羡瞅了瞅纠结不已的赵逊,“自古以来都是慈不掌兵,赵氏也是将门,你难道连这个道理都忘了?”
赵逊重重击节:“慈不掌兵四个字不是这么用的!执行军法的时候当然不能仁慈,但如果将帅可以无视自家将士的性命,那这样的军队必然无法长久!”
魏无羡耸耸肩,表示他无意跟赵逊争辩这个问题,但强令世家军队回撤就是办不到。
一阵纠结之后,赵逊忽地眉头舒展,继而目光灼灼地看向魏无羡:“魏氏为何要从一开始就归顺朝廷?”
魏无羡的面色陡然一沉。
赵逊接着道:“我的意思是,魏氏在大晋皇朝的路会怎么走?”
。。。。。。
赵宁接到了赵逊传回的信件。
这份信件的内容不同寻常,看得赵宁皱起了眉头。
近来魏无羡的一系列行为,引发了赵逊的警惕,让他在信中提出了一些基于长远考虑的的示警。
赵逊在信中写道:“天下虽大,却由几名天人境所瓜分,魏氏没有天人境,秦国无论当下国势如何,未来必然会被天人境所吞并。
“魏氏能够做的,仅仅是从赵氏与杨氏中选择一个去臣服。
“魏无羡看出了门阀世家、庶族地主等权贵阶层,对国力的侵蚀与削弱,他一方面痛恨于秦国世家的存在让秦国无法争雄天下,另一方面又无法忍受吴国的傲慢无礼。
“魏无羡明白革新之后的大晋皇朝,真正能够凝聚天下之力为国力,只要能赢下眼前这场挑战,未来必然一统宇内谁也无法阻止。
“所以魏氏干净利落地选择了大晋,并全力帮助我们赢下这场战争,想通过在这场战争中的功勋换取在大晋皇朝的立足之地。
“在此之前,我一直以为这就是魏氏的全部打算。
“如今看来,却是我把问题想得简单了。。。。。。”
看到这里的时候,赵宁放下信件,闭目揉了揉眉心,暗自思量魏氏的全部打算是什么,准确地说是往后的路打算怎么走。
半响,他再度展开信件继续阅读。
“身为赵氏子弟革新战士,我们当然毫无保留地相信,革新大业会一直延续下去,十年、百年、千年不变质,纵然天下一统也不会变,那是我们为之奋战的信仰!”
从文字的痕迹中可以看出,赵逊写这些内容的时候字字用力,“但很显然,皇朝之外的人未必这么看这么想。
“自古以来,每逢开朝立国之时,皇朝总能做到一定程度的仁义,官吏们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克己奉公,公平正义有所彰显。但只要皇朝一统,情况便会迅速变化,不消几代人,世道就成了老样子。
“如今思之,魏氏认为大晋也会如此。
“他们认为皇朝的革新只是一时,是为了凝聚四方之力争夺天下。
“一旦完成一统大业,皇朝的既得利益者为了维护自身利益,会把持权力与财富迅速成为高高在上的权贵阶层;权贵阶层为了自身财富的不断增长与地位的长期稳固,必定剥削百姓并加强权力。
“故而大晋皇朝一定重回历朝历代的老路。
“由此,魏氏有了种种现在看起来不甚合理,但长远观之无比正常的选择。”
赵宁知道赵逊所说的“不甚合理”的事情是什么。
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有两件:
其一,先前反抗军主力要派遣偏师西进去断世家退路的时候,赵逊跟魏无羡提出,让对方利用职权之便给予方便,但魏无羡没有答应;
其二,现在河西军处境危急,赵逊让魏无羡强令世家回军,但魏无羡试都没试便说办不到。
赵逊在信中接着写道:“不利用身份地位给反抗军偏师方便,是不想留下痕迹,暴露自己早早归顺朝廷的事实,多年以后人们回来查探时亦能经受考验,这是为魏氏名声着想。
“毕竟一个‘卖国’的王族古今未有,世人不会为其效力,也没人愿意跟他们利益联合做朋友。
“这也就是说,魏氏要留着自己的好名声,以便将来发展壮大,甚至是东山再起。就算魏氏没有割据自立的念头,也想发展家族力量成为皇朝上层权贵,拥有近乎齐朝时那样的地位!
“而不强令世家军队回撤,则是为了将世家们置于死地。
“魏无羡痛恨门阀世家侵蚀秦国国力的行为,也不想世家们未来在大晋皇朝再度复兴,掌握一部分话语权。
“只要世家在皇朝中有地位,就有可能知晓魏氏早早归顺朝廷、出卖世家们的秘辛,魏无羡不仅要避免这个情况出现,还得防备万一世家们来日发现了这个秘辛时,仍有跟魏氏为敌、报复魏氏的力量。
“因是之故,趁此机会让世家军队回不了长安,被反抗军援军歼灭在河西军的活动区域内,最大限度削弱世家力量,就是对魏氏最有利的选择!”
看到这里,赵宁再度闭目凝神,细细思索。
如此说来,世家军队出战河西军,恐怕也有魏无羡在暗中推动,并不像他之前说的那样只是世家们自发的群体意见。
更进一步想,来日反抗军兵围长安,切断世家退路后,魏氏只怕是要想方设法再削弱一下世家残余力量。
门阀世家肯定是要剪除的,大晋皇朝没有这个利益阶层的存在土壤,也不能让他们继续存在,从这个角度上说赵氏跟魏氏立场一致。
至于魏无羡在大晋皇朝内部,继续维持并发展魏氏这个利益集团的打算,赵宁只能说他确实天真了些。
赵宁绝不会允许大晋皇朝有权贵阶层,无论今日还是明日。只要他赵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天,百姓就一定会拥有公平正义。
这是他的道。
但就眼下而言,河西军的处境着实万分凶险。
不过,既然赵逊探知了魏氏的真实意图与底细,那赵宁就可以做出针对性的安排。
第一二八六章 最后的反扑(下)
赵逊接到赵宁的回信后,陷入了沉思。
赵宁在信中给出的方案很明确:直接给魏无羡下令,让其马上让世家军队脱离跟河西军地战斗撤回。
赵宁地意思很简单,魏氏既然做了大晋的臣民,那就要执行皇朝地命令。不管魏氏自身有什么算计,只要他赵宁下了令,魏氏就必须依令行事。
做得了要做,做不了也得做。
哪有啰嗦地余地?
片刻后,赵逊把魏无羡叫来,向他传达了赵宁地军令。
魏无羡的脸色不太好看,他沉吟片刻,忽而悠悠地道:“反抗军的偏师还没从南边过去吧?”
去断世家逃入汉中退路的偏师,莫说还没有从长安南边过去,跟长安正南的直线距离都还不短,如果秦军现在行动,有充足时间拦下这支偏师,为长安城里的王公贵族们赢得西撤机会。
赵逊眼帘低沉。
魏无羡的意思很明确:如果赵逊逼他,不让魏氏趁机把世家军队推入绝境,那魏氏是有可能反水的。而一旦魏氏反水,还能成功退入汉中固守,靠着吴国支援对抗大晋皇朝。
“王师这一路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,如今大军全面压进,哪里不是反手可得?”赵逊一甩衣袖冷嗤一声。
他的意思也很简单:
你魏氏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出卖了世家,如果真的跟皇朝翻脸,皇朝便将此事公之于众,届时莫说你们阻止不了大军征伐的脚步,魏氏也会彻底完蛋。
魏无羡不语。
赵逊沉声道:“忠义之事,不可首鼠两端!”
既然做了皇朝的臣民,那就恪守本分,为了一点私利罔顾大局、朝三暮四,无异于自陷死路。
半响,魏无羡喟然长叹:“我跟赵宁穿一条裤子长大,也曾并肩浴血互为后背,他就能这般不顾兄弟之情?”
赵逊冷哼一声:“兄弟之情为私,家国大事为公,太子岂会以私废公?魏帅,恕我直言,难道你会把兄弟看得比家族还重?比江山社稷还重?”
魏无羡默然片刻,不忿地道:“当此天下大变、皇朝危殆之时,我们为大晋做了这么大的事,大晋怎么就不能为我们考虑考虑?”
赵逊肃然道:“皇朝会善待魏氏,这毋庸置疑。
“但魏氏要认清楚,大晋之内没有权贵阶层,更不会存在利益集团,任何以此为出发点的算计,都是镜花水月多此一举!”
魏无羡再度沉默。
赵逊道:“事情紧急,晚一刻便会有无数革新战士丧命,还请魏帅勿要耽搁,更不要因为此事而误了献国大功!”
魏无羡站起身来。
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,忽又转身,盯着赵逊看了半响,脸上青白变幻,好几次欲言又止,见赵逊始终态度坚决没留任何商量余地,末了终究是什么都没说,拂袖夺门而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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