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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9节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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显然,这是一支达官显贵的逃难队伍,他们即便是在出逃,依然带着诸多家财,而且还能让手下的差役、护卫开路。

那些只能挎着麻布包裹,身上没有多少银子的普通百姓,此刻本就惊恐无状,左右都是同样夺目而跑的人,哪里又能及时避开官差们的马队?

被抽打的人不计其数,被骏马撞到的人遍地都是,为了躲避他们,相互冲撞倒在地上,乃至控不住相互践踏,发出濒死惨叫的人,更是在不断蔓延。

哪怕是天崩地裂,大家都在逃命了,公平仍是不存在的。

一名抱着张嘴哭嚎的的三岁小孩儿,衣衫打满补丁的妇人,被身后一名慌不择路的壮汉推倒在地,不等她同样抱着一个小孩儿的丈夫把他拉起,官差的马鞭就落在了他身上。

眼看着高高扬起的铁蹄,就要踩落到妇人身上,满面绝望的她跟怀里的孩子即将非死即伤时,官差忽然连人带马倒飞出去,砸翻了后面好几个骑马的人。

挡在了妇人面前的陈安之,回头吩咐了一句赶紧起身,便一步步向受惊的骑队走过去,低沉的双眼满是杀气,盯着策马上前的那个四品官一字字的道:

“周大人,宰相已经下了令,让东京府的官差不得出逃,必须出面稳定街上秩序,你违抗上命不说,还敢当街欧杀百姓,该当何罪?!”

留着八字胡的周姓官员,因为陈安之挡了他逃命的路,伤了他的人,正怒不可遏的打马上前,要将拦路者打死,见是宰相之子陈安之,虽然有些意外,但却没有任何忌惮之意:

“该当何罪?到了此时,谁来治我的罪?陛下都走了,宰相的命令还有什么用?你们自己不要命了,难道就得我们都陪葬?

“劝你赶紧滚开,否则别怪本官不客气!”

他的话说完了。

他的性命也没了。

陈安之没有再跟他废话。

他选择了果断出手。

低了低头,看到刺进自己胸中的符剑,周姓官员不可置信的瞪向陈安之:“你你竟敢杀我我可是四品命官!你你不想活了?”

陈安之面色铁青的拔出长剑,冷冷道:“误国害民之辈,人人得而诛之!

“莫说你一个四品官,就算你是一品大员,这个时候我陈安之杀了也就杀了,谁能奈我何?”

周姓官员吐血栽倒马下,至死都瞪大着不甘的双眼。

站在马头上,陈安之手持滴血长剑,看向被他震住的骑队:

“从现在开始,凡汴梁城中官吏,敢不遵宰相之令守城者,有一个我杀一个!谁要是不服,就上来试试陈某手中的剑!”

第三八一章 扶大厦之将倾(2)

让汴梁官将誓死守城,的确是宰相陈询的命令。作为宰相,他有资格也有权力下达这样的命令。

在宋治带着皇朝顶尖高手、中枢重臣们,借助传国玉玺逃离后,汴梁城中群龙无首,元木真走了后,陈询便站了出来。

只不过就眼下的形势而言,要约束大小官吏、三军将士做到这一点,并不是很容易。

周姓官员被杀,陈安之面前的官差队伍虽然被震慑,但生死危机面前,有的是不要命的。

在短暂的犹豫后,他们就在周姓官员妻子的歇斯底里的招呼下,一起冲上前跟陈安之拼命,誓要清除他这个拦路虎。

结果不言而喻。

人头攒动的长街,很快就多出了十几丈的空地。

这支队伍里,无论是官吏还是护卫,都成了倒在血泊中的尸体。

陈安之虽然不是王极境,但早已是元神境后期,区区一个四品官的手下,根本就动不了他一根汗毛。

长剑入鞘,陈安之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,挥了挥手,让身后跟着的陈氏修行者,将那些官吏的人头割下。

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周围逃难的百姓身上。

因为他的杀戮,很多百姓都停住了脚步。

但在杀戮完成的这一刻,他们又一窝蜂的开始奔逃,争先恐后。

陈安之目光闪了闪,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,转身跃上街边的屋舍,从屋顶向下一群奔逃的官吏杀过去。

此刻,东华门城楼前,正站着一群服绯穿紫的皇朝大臣,面对乱糟糟的城池,每个人脸上的忧愁都十分浓郁。

“无论城中官吏还是百姓,此刻都已惊慌无度,我们要阻止他们逃离汴梁都很难,还想让他们听我们的号令守城,只怕是难上加难。”

说话的是门第氏的家主章琰:

“元木真天人降临,陛下被迫出逃,王极境们都走了,汴梁人心已溃,这是比当初在燕平更加艰险的局势,我们如何收拾得了人心?”

站在众人中间的陈询,一字字道:“汴梁必须守!正因为陛下走了,我们这些世家才更要保境安民!”

将门韩式的大长老韩术瞥了陈询一眼,轻蔑的哼了一声,直言不讳道:

“这么多年了,陈相名为宰相,实则不过是陛下手中的刀笔,当年内阁还在的时候,陈相被排除在内阁之外,更是连刀笔都不如。

“但即便是这样,陈相依旧是尽心尽力为陛下打压世家,被你们父子处置的世家官将,不下千百!你们的所作所为,跟徐明朗何异?

“徐明朗好歹还有点聪明,也要点颜面,凡事多是躲在幕后,可你们陈氏为了谄媚陛下,可是什么伪装都不要了,说你们是刀笔吏都不为过。

“做了那么多吃力不讨好的坏事恶事,结果如何?一个寒门的参知政事,都能骑在你头上肆意妄为,你这个宰相还有什么尊严可言?

“到了如今这步田地,眼看着寒门如日中天,你就要面临狡兔死走狗烹的境遇了,陛下靠不住,就想在国战中立功,再重塑世家名望,靠一靠天下百姓?

“陈询,早知如今,当初干什么去了?陈氏已经不容于世家,这个时候你想做个出头的椽子,号令群雄守卫东京,你觉得有这个可能?”

被韩术当着众世家家主、长老的面,毫不留情的揭了老底,陈询的一张老脸黑成了锅底,嘴角抽动半响,一时竟是没能说出只言片语。

陈氏本就是世家末流,早年间文武之争浓烈如火,徐明朗大杀四方的时候,也曾想过独善其身。只可惜陈氏能跟徐明朗虚以委蛇,终究是敌不过大势潮流。

当初陈询被宋治选中接替徐明朗,在宋治的帝王权术下,陈询根本无法说一个不字。

世家衰落已成定局,为了陈氏不至于像徐氏一样覆灭,能够留一脉香火,在寒门得势的天下,保住一个书香门第的身份,有立足之地,陈询不得不去做了宋治的爪牙。

这些年自己造了多少孽,被世家们如何仇视,陈询心知肚明。

他想要陈氏长存,但现实愈发让他意识到,他跟陈氏只会重蹈徐明朗跟徐氏的覆辙。

身为世家,自绝于世家,身为皇帝爪牙,得不到皇帝的尊重与庇护,陈氏已无立身之本。

国战爆发后,宋治号召天下同心协力,口口声声无分世家寒门,陈询以为陈氏机会来了。

以他的宰相权位,只要他公正处事,未尝不能修复跟世家的关系。

可惜的是,这都是他一厢情愿。

高福瑞事件让陈询明白了,皇帝根本不可能放弃他的帝王权术。

对已经被他打压得分外凄惨,已经对他怨忿深重的世家,他也不可能不防,不可能不留一手。

当日被参知政事孔严华当面侮辱,陈询就明白他在皇帝与寒门官员眼中,真就只是一条咬人的狗。

像赵氏这种将门,国战期间,宋治好歹还要倚重几分,战后有大功,宋治短期内也未必能对他们怎么样。

但是陈氏呢?

陈氏已经到了悬崖边,一只脚悬在半空,若不能绝境逢生,那就只有覆灭一条路!

眼下皇帝逃了,王极境们都走了,汴梁没了青天白日,陈询头上也没了大山。

他想要汇聚汴梁之力,放开手脚,在中原跟北胡大军殊死力战,让陈氏建立可以立身的功勋。

为此,纵然是战死城头,他也在所不惜。

然而到了今日,章琰、韩术的态度让他意识到,世家已经不愿听他的号令。

至于寒门官员,那更不可能任由他驱使。

头上有皇帝的时候,那虽然是一座敲骨吸髓的大山,但他好歹能借皇帝的权威行事;头上没了皇帝,他什么都不是。

他这个宰相,堪称是古往今来最憋屈、最无用、最悲哀的宰相。

当此之时,谁能帮他,谁能救陈氏?

谁还能帮他?

谁又能救陈氏?

陈询黯然道:“诸公,陈某自知罪孽深重、德薄力微,虽有宰相之名,却不足以号令大家。

“但你我结怨是在太平时节,诸公都是世家显贵,难道还能不知道,所谓太平盛世,总是权力倾轧最盛之时?

“文武相争,世家内斗,说到底,还不都是因为陛下想要中央集权、加强皇权?天下第一人摆下棋局,众生谁能不成为棋子?你我都是身不由己罢了。

“眼下是国战时期,我们面对的敌人是塞外异族,诸公难道甘愿北胡窃据我祖宗江山?

“陈某愿为守卫汴梁而死,诸公何以不能为大齐天下想想?”

韩术冷笑一声:“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有什么用?韩某身为大齐将门子弟,自当浴血沙场,你陈询愿战死城头,我韩某难道还会怯战?

“但你要我韩术听你的号令,恕韩术不能遵从!陈询,你扪心自问,你有什么资格统御四方军民奋战?”

陈询张了张嘴,只觉得满嘴苦涩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章琰这时候接话道:“陈相毕竟是宰相,有名分在。陈相若是不能号令四方,韩公,难道你就能?要守汴梁,必须有人牵头。

“我们眼下还站在这里,就是因为深知汴梁不能丢,中原更不能丢!是为了祖宗留下的基业,愿意跟北胡大军殊死一战!

“于大局而言,陈相统率军民是最佳选择。”

韩术转头对章琰怒目而视:“章琰,你是门第之人,愿意听陈询的命令,那是你的事!

“韩某身为将门子弟,这些年被徐明朗被他陈询被你们门第,害得如此凄惨,家族中无数人被罢官夺爵、下狱流放,今日愿意跟你们一同作战,已经是不计前嫌!

“要我听他陈询调动,成全他建立大功,让他靠着我韩式子弟的性命,去谋得陈氏的地位稳固,在战后再来压迫我韩式,这绝对无可能!”

章琰气得双手发抖,指了指韩术,几度张开嘴,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,只能狠狠一甩衣袖。

追根揭底,韩术的话不无道理。

大家都不是圣人,怎能要求人家没有私念?就算是圣人,身后有家族,也不能不多考虑一些。

在众人沉默的当口,城门内的情况,已经恶化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。

为了汇聚民力物力守城,城门早已关了,城中官吏军民都不得离开,但到了此时,随着涌到城门前的百姓越来越多,已经形成了冲击城门之势。

维持秩序的各家修行者,阻挡起来非常吃力,很多人都被冲翻在地,眼看着这些人就要去打开城门了。

各个世家的修行者,都不可能滥杀平民,可光是凭劝说和阻拦,在百姓们慌不择路、以命相搏的情况下,都显得太过苍白无力。

“放我们出去!”

“为什么关着城门?陛下都逃了,还不准我们逃吗?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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