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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节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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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日,李化吉与往常一样起身,用过了早膳,她与碧荷说想去街上随便逛逛。

碧荷知道这位乡野里长大的公主,哪怕过上了呼奴唤婢的日子,也仍旧喜欢独来独往,因此没有任何意外。

——她们都不觉得好不容易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的李化吉会逃跑。

于是李化吉就这样轻易地在她的注视下,空着手,走出了客栈。

离开客栈大约几百米远,李化吉就加快了步子,进入了成衣铺,按照约定的暗号,拿到事先存放在此的旧衣、剑、袖弩,她借了地,将衣服换下,取下的头面也找了个当铺当了。

之后李化吉按照阿妩给出的信息,找到在码头歇脚的船夫,那船夫跳上船,用竹篙撑离岸边,载着她悠悠南下。

为了避免过于打眼,也为了避免她力气太小,船撑不快容易被追上,阿妩把买给她的船停在了瓜沥。

李化吉踩在轻微晃动的船身上,回头看着繁华的平阳县岸景,还是不敢相信她竟然这般轻易地就逃出来了。

但很快她又为这个念头感到发笑,怎么可能不轻易呢?

谢狁大抵以为她为了李逢祥,会心甘情愿地做他一辈子的奴婢。

既然他根本想不到她会反抗,又怎么会提前去防她?

李化吉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剑,深知她只有这一次的好运,若被谢狁捉回去,恐怕等待她的只有千刀万剐。

所以千万千万不能被捉回去。

阿妩躺在床上闭目养神,忽听得房门被拍响,传来碧荷焦急的声音:“崔二少夫人,我们夫人不见了,可否请你找找?”

阿妩就知道李化吉是走了。

她微微叹气,命自己的丫鬟:“你先出去稳住她,就说我还未起身,要先更衣,能多拖延多久,就先尽力拖延着。”

但好想老天爷都在帮助李化吉,阿妩等到谢狁回来天已擦黑,闷了一日的天响起了滚雷阵阵,街上妖风卷起泥沙,原本还出摊的贩子都在收整货物。

今晚将有雷震暴雨。

崔二郎踏进客栈时还没心没肺笑着:“回来得及时,若再晚些,就要赶上雨了。”

阿妩心里想着,这可怜的还被蒙在鼓里的小倒霉蛋。

她边这样想,边装出惊慌的模样迎了上去:“大司马可是没有去县衙,没有见到我派去的人?”

谢狁皱眉:“我与崔二郎外出了一日,没有去县衙,可是发生何事了?”

他下意识目光逡巡了一圈,没瞧见李化吉的身影。

阿妩焦急道:“碧荷那丫鬟中午来寻我,说化吉早上出门闲逛,却到午饭时还没有回来。我担心不已,一面派人出去找,一面让人去县衙找大司马。”

谢狁一怔,俄而心口刺出尖锐的疼痛来,他根本来不及去想那是什么样的疼痛,便道:“找了哪些地方?寻到了吗?”

还好阿妩做戏做了全套,也因为知道李化吉的真正去向,因此布置得很得当,听起来毫无破绽:“因为碧荷说化吉是去闲逛,我料她走不远,就先着人将附近几条街都寻了一遍,但没有人影,于是扩开了找寻的范围。”

她甚至拿出了平阳县的地图,把上面用红圈划出的地方指给谢狁:“这些是找过了的地方。”

她寻得用心,朱砂画了一圈又一圈,鲜艳的颜色刺得谢狁眼睛痛。

谢狁道:“不是王家,就是卢家。”

他想不出李化吉会主动离开的理由,因此根本没有往那处转一个念头,满脑子只有王卢被狗急跳墙,绑人威胁他的可能。

谢狁目光一下子就冷了:“活腻歪了,来威胁我。”

他当即命谢炎准备纸笔,泼墨挥毫,顷刻直接写下了两份言辞严厉的书信,封好,叫谢炎谢灵连夜送去。

此时瓢泼的大雨终于在响雷声中砸了下来,雨线在风灯下清晰可见。

谢狁只是看了眼,那笃定的想法就有了动摇。

尽管在他看来,李化吉绝对是被王卢二家绑走了,可若万一他的猜测有误呢?

她不是被王卢二家绑走,而是被拍花子给绑走了呢?又或者是不幸流落到某些不成器只知道肖想娇容颜的浪荡子手里呢?

只是想到有这样的可能,谢狁就不得不推翻他向来自信的忖度,尽管他无数次运筹帷幄,但当下他不得不为那万分之一的可能焦虑不已。

他当机立断:“二郎,带上你的人,与我一道把整个平阳县翻过来。”

崔二郎震惊地张开嘴巴:“翻整个平阳县?”

谢狁冷静地点头,好想刚刚做出这般疯狂的决定的不是他,而是另一个附着在他身上的疯子:“一寸寸找过去,每个人家,每口井,每个能藏人的角落都不能放过。”

崔二郎看了眼连绵不绝的大雨:“若今夜找不出来呢?”

谢狁没有多余的思考:“那就闭城到能找出来为止。告诉他们,凡尽心尽力寻找者有重赏,找到者奖赏番十倍。”

崔二郎倒吸了口气,被阿妩一捅腰,方才后知后觉闭上了嘴。

谢狁穿上避雨的蓑衣,提着风灯,走进了大雨之中。

今日雨密,雨滴也大,砸在身上跟黄豆似的,有些疼,谢狁顾不上这些,逆着风雨提着灯,往第一户人家走去。

崔二郎吃了一惊,赶紧穿戴好蓑衣蓑帽,提上灯,追了出去。

阿妩注视着被风雨与黑夜吞噬的身影,心思却慢悠悠地转向了南方。

不知道化吉如何了。

船日行千里,此时载着李化吉的船快要行至临安了,因为远离平阳,此处的天气晴明得很,倒悬的星子浸入清凉的河面,李化吉手臂搭着船弦,将手沉入星空之中。

她不由地想起了那句诗——醉后不知天在水,满船清梦压星河。

她想,久别的,今夜终于可以有个好梦了。

雷暴、狂风与骤雨肆虐了大半夜, 方才渐渐停下。

雨水从蓑草上不断滴落,不用多时,就在地上积起一片水洼, 谢狁沉着神色解下蓑衣。

搜寻了一夜, 不眠不休的, 当真把整个平阳县都翻了过来,却仍旧没有找到李化吉的身影, 看来眼下只剩了个解释——是王卢二家掳走了李化吉。

真的是好大的胆子。

正巧阿妩命人早熬好了姜汤,亲自端来给谢狁怯寒,姜汤滚烫,还冒着热气,谢狁却仿佛毫无知觉,一气喝下, 随手将空碗丢到桌上。

空碗在桌面转了几圈, 把桌上的茶盏撞得丁零当啷响, 崔二郎与阿妩对视了眼。

崔二郎犹豫了番, 还是走上前:“大司马,若王卢那边以夫人为要挟, 我们该怎么办?”

此处人多眼杂, 故而崔二郎并未将话说得详尽, 可在场之人该明白的也明白了。

谢狁一顿, 眸色收敛, 那原本就没有熄灭的烦躁郁气此时又碰上陈年烈酒, 熊熊地燃了起来。

他觉得头有些疼, 一言不发地踩上楼梯, 走进房间,将房门关严实。

崔二郎看得目瞪口呆, 三两步挪到阿妩身边,低声道:“娘子,你看到了吗?”

阿妩整着披帛,用来掩饰脸上并不自然的神色,听到夫君这般说,倒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:“我没有眼瞎。”

崔二郎惊道:“正是如此,才叫人惊叹,大司马竟然犹豫了,我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按计划行事,‘没有人能阻止我’,这才是他的行事作风。”

阿妩欲言又止地看着崔二郎。

这时,楼上房门又开了,谢狁面无表情地出来:“碧荷过来。”

谢狁要问询李化吉这几日的行踪。

碧荷是李化吉的贴身婢女,主子在她的眼皮底下消失,正惶恐不已,自然不敢有所隐瞒,努力地思索一番后,一五一十地就倒了个干净。

“夫人这几日并无不妥之处,奴婢瞧着她心情也很好,因为到了平江,故而觉得新鲜,总是出门逛逛,有时带着奴婢,有时约上崔二少夫人,有时也是独自一人,但时辰都不久,大约两个时辰就回来了。至于买东西,给奴婢买过些钗环首饰,其余的大多是些吃食罢了。”

她每说一个字,谢狁的手指头就在桌面上敲一下,敲得她心惊胆战,颤颤地低下头去。

“若要说唯一不妥的地方,就是夫人酷爱吃冰食,奴婢想到大夫曾留下遗嘱,让夫人戒冰少碰凉水,故而劝过几回。但夫人都没有听,还与奴婢撒娇,说天气实在热,每每逛下来身上都要出点汗,腻得慌。所以奴婢想也就只吃一点,应当无碍。”

最末说到无碍时,谢狁的手掌落了下来,震得桌上茶盖蹦起,沿着茶盏口撞了几回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
谢狁的神色还算平静:“都买了哪些?”

碧荷吓得要命,赶紧回忆,恨不得把李化吉每日吃了什么,说了什么都捣腾个干净。

在说到龟苓膏时,谢狁的眼皮一抬,骇人的眼光直直刺向了碧荷。

谢狁于女人之事上有诸多不懂之处,可唯有这龟苓膏他是知道的,因为谢四郎的娘子崔氏的头胎,就是因为她贪凉偷偷吃龟苓膏吃多了,小产了。

虽说后来大夫把过脉,也说过崔氏小产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坐胎不稳,身子又弱,故而如此。可谢狁不能不敏感。

他想起很多的夜晚里,李化吉都执意要起身沐浴,给出的理由也算正当——汗出多了,睡得不舒服。

他那时不懂,也就随她去了。

可是当大夫来过,他有心想知助孕的法子,才知道原来事后最好是不要沐浴的。

于是李化吉再要去,他就不让了,还把大夫的话告诉了她,李化吉在他怀里沉默了半天,才说了句:“这些阿娘也没与我

说。”

因为那时李化吉的月事刚走,她又因为月事疼得厉害,谢狁再不想这世上还有人会故意伤害自己的身体。因此李化吉说阿娘没有教过她,这样的理由用了两次,回回谢狁都信了。

就连李化吉那长久的沉默,他也只当做心有余悸。

于是谢狁逗她:“没关系,有我在,定然能让你早早怀上孕。”

他后来做完就不出来了。

李化吉的反应极为激烈,手撑在他的胸膛前推他,还用腿踢他。其实现在想想应当是极为抗拒的,只是那时候她累得慌,

四肢酸软无力,作用在他身上自然就更为软绵绵,很像是撒娇。

故而谢狁也没往心上去。

他当然不会往心上去的,他想不到李化吉不给他生孩子的理由,她既嫁给了他,又不是有权有势的公主,若想在后宅站稳脚跟,一个傍身的孩子就是必须的。何况在宫里,还有一个如此不成器的弟弟指着她依靠。

当初她都要眼巴巴地认他作皇叔,生一个有二人血脉维系的孩子,难道不是更容易的手段吗?

所以她何必要吃龟苓膏。

谢狁看着碧荷,他攥起的拳头上,手背上悉数是绽起的青筋:“龟苓膏不能多吃,你没有劝过夫人?”

碧荷哭道:“奴婢也是劝的,可是夫人买得本来就不多,崔二少夫人也总和夫人一起吃,夫人吃得就更少了,那点份量,奴婢瞧着应当无碍。”

“无碍,又是无碍,她当着你的面吃得不多,焉知她离了你时又吃了多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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