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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节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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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狁以她的失去为代价,亲自给她上了这一课。

李化吉低声道:“我知错了,我只是醒来后有些生气……”

谢狁看着她垂下的头,碧荷有双巧手,总能把她的发髻挽得很好看,可是谢狁还是喜欢看她披散青丝,柔柔怯怯依偎在他怀里的模样。

妇人的发髻还是过于繁琐了。

谢狁收回目光,道:“生我的气还是母亲的气。”

李化吉道:“母亲。”

谢狁过了半晌,道:“小孩子脾气。”

李化吉聪慧,又一向识大体,知进退,所以谢狁从没想过她会用那么幼稚的手段报复。可是现在听她这么一说,他却有种哑然失笑的感觉。

他倒是忘了,现在的李化吉也不过十九岁,比他小了十二岁,可不就是个小孩。

于是胸口那点郁气就散了些,他道:“既然生母亲的气,报复她去,报复我做什么?连仇人都不会找。”

李化吉当真听得目瞪口呆,眼睛睁得滴溜圆,看着谢狁,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儿子能说出来的话。

“怎、怎么报复?”她话说得都不利索。

谢狁似笑非笑:“还没有看清楚?”

李化吉意识到他真的没有说笑,于是冷静下来,忙回想了一下,这倒是想起来了,谢狁在韦氏面前维护她时,说过一句‘谁进宫给陛下请安,谁陪我参加宴集’,还有当时她被谢夫人叫走训斥时,也是谢狁进来把她给救出去,当时他那样子,确实也不是很在乎谢夫人。

她抬头,睁着那双便是无情也似有情的桃花眼,盯着谢狁:“若是我好好地做谢三夫人,你会替我撑腰吗?”

及至如此,她说的也是做谢三夫人,而不是爱你,让整一句话听上去都像是个交易。

只是简单纯粹的交易。

谢狁忽然抬手,手背爱怜似地抚过李化吉被夜风吹得有些泛凉的脸颊,道:“但你需知一点,我要的是你的全心全意,而不是如宫宴上那般,名为救我,实则还是在为小皇帝算计。”

在李化吉的心尖悬起前,谢狁便把手收了回去:“今晚我在外进院宿下,你回去后,要好好想想。”

他负手离开。

过了会儿,李化吉才迈着小碎步往鹤归院走去,穿进内进的院落前,她侧头看了眼,谢灵守在屋外,屋内点着灯,却不见谢狁的身影。

她收回视线,回到自己的屋内,就见里屋妆镜台上放着一份军报,里面有着她想要的、关于前线战事的一切答案。

李化吉拿起军报,翻来看去地看了好几遍。

大晋占了上风,这很好,但李化吉没有感到半分的轻松,反而胸口被另一种情绪填满,她捏着军报在妆镜前坐了半晌,最后目光落到了镜中自己的容颜上。

很少有人说过她漂亮,毕竟在五官初长开后的大半岁月里,李化吉都是顶着糊烂的黄泥水示人。

可李化吉想,她大约是漂亮的,否则何至于阿娘要早早地教她用这个法子避祸。

李化吉盯着镜中的容颜看了会儿,忽然笑了起来。

大抵男人都是爱娇容颜,谢狁身为男人,别看他平日多不近女色,但想来还是不能免俗的。

次晨。

烛芯被火舌燎开,谢狁筋骨分明的手捏着腰襕将劲腰系得紧实,又顺便将衣褶理平。

谢灵将热水装在脸盆里拿进来时,道了句:“大司马,三少夫人在外头候着。”

谢狁道:“叫她进来。”

没什么意外的语气。

谢灵便出去叫李化吉了。

李化吉还是头回进谢狁的屋子,上回她来送点心,人被客客气气地拦在外头,只有点心才能进谢狁的屋。

不过她对谢狁的屋子也没什么兴趣就是了,她进来,规规矩矩地站好,就见谢狁站在脸盆架前,亲手拧了巾帕擦脸。

——他的领地意识是真的强,也是真的不喜欢被人伺候。

“有什么事?”

谢狁的手指抵着柔软的毛巾向下,逐渐露出长翘的睫毛,冷凝的眼眸和挺直的鼻梁,这模样生得当真是优越。

李化吉道:“前儿我给陛下打了几条络子,忽然想起郎君来,虽郎君素日不挂玉佩,可我想着,还是可以给郎君纳几个鞋垫的。”

谢狁道:“府里养着绣娘,不劳你做这些。”

李化吉道:“鞋垫不比其他,虽是踩在脚下,也不被人看见,可是最关系人的舒适感,我的针线活不错,也想郎君可以舒舒服服地过完一天。”

她一顿,声音轻了点,有些无措的样子:“我细细想过郎君的话了,也认识到自己做错了,想要待郎君,可郎君衣食无缺,也不少人伺候,我……我不知道该如何待郎君好。”

谢狁就看了她一眼。

还是那幅样子,低垂着脸,只露出一节白皙的脖,瞧上去若一朵娇怯的莲花,却偏偏不愿叫人看她的眉眼,好像如此就能掩住真心。

谢狁的手指轻轻一敲,也不打算把她逼太紧,就道:“你若有心,给我做件里衣就是了。”

李化吉的眼睛睁大了,鞋垫多大?里衣多大?这还叫‘不劳你费心’?

但毕竟是她主动来投诚,李化吉不好说什么,只好道:“好。”

谢狁颔首:“等晚上回来,让你量尺寸。”

李化吉忙道:“想来绣房是存了郎君的尺寸,我去问了来,白日就可以给郎君做起来了。”

谢狁目光沉静,道:“想不想回宫看看你弟弟?”

李化吉立刻道:“还是等郎君回来后,我亲手量了,尺寸才算精准。”

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,转折承接得十分自然顺滑,那鬼滑头的模样倒是惹得谢狁嘴角抿出了点笑意。

他道:“我把谢灵留给你,用了早膳,你便入宫去。”

李化吉诧异,谢灵是他的左膀右臂,何故要差遣这样要紧的人物来看守她?当真是小题大做。

可等她送走谢狁去福寿堂请安时,就见整个福寿堂都被药味笼罩,谢夫人倒在床上呻/吟不止。

吴妈妈出来请几个媳妇去侍疾,只是那双眼尤其死地盯着李化吉。

李化吉就知道其实还是为了昨晚的事,因为谢狁没给谢夫人面子,谢夫人生了气,怪来怪去,最后还是怪到了李化吉头上。

谁叫这事端是李化吉惹出来的。

李化吉此时倒是庆幸谢狁让谢灵护着她进宫了,若只她要进宫,谢夫人必然可以用孝字压着她,可谢灵在,那便等于谢狁在,轻易阻不得。

吴妈妈听了后,果然脸色就不好了,她转进里间将此事告知了谢夫人。

谢夫人怒道:“什么叫她要进宫给陛下请安?那个小孩算什么皇帝,她算哪门子公主?还不是我们谢家抬举起来的两个泥腿子?现在看着婆婆病倒在床,她倒是拿起公主款来了,也配?”

吴妈妈小声道:“此事大约是三郎君的意思,连谢灵都给了三少夫人了。”

这下谢夫人倒没法说什么了,毕竟谢狁此人,清心寡欲惯了,就算她想迁怒于李化吉,也实在没办法对着谢狁的为人说出娶了媳妇忘了娘这样的话。

所以她只能认下李化吉入宫是帮谢狁去办事的这事实。

既是为儿子做事,她的心胸也就一下子宽广起来了,也不计较床头侍疾这样的小事。

她道:“那就随她去,三郎的事要紧,你让二郎媳妇进来,听听她昨夜说的那些话,像话吗?还是打量着三郎听不出来?她自诩出身高,再看不起这个妯娌,也不该如此阴阳怪气,既是下三郎的面子,也是丢谢家的脸。”

李化吉抽身离开时, 韦氏用极为复杂的、既羡慕又怨恨的目光瞥了她一眼。

谁都知道谢夫人是在装病,所谓要儿媳侍疾,就是她不好过了, 也不想所有人好过。

可偏偏, 这所有人里还不包括始作俑者的李化吉, 这怎么不叫韦氏又怨又羡?

可是她再怨再羡又有什么办法?又没个谢狁把她从这药气冲天的福寿堂带走,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化吉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入明媚的春光。

李化吉的心情倒是舒畅。

都说投桃报李, 谢狁给出的回报及时又到位,一下子就抵消掉了她对交易的那点不满。

反正他只是要她做个贤惠的妻子。

如果纯粹把这当作一份差事来看,那么这份差事也就和她从前做过的无数份差事没有区别。

李化吉自信她是可以做好的。

马车徐徐入了大明宫,因是大司马的车架,于是一直被通融到了太极宫。

春意暖融,宫室内终于撤去了长明的烛火, 宫帷挽上, 闼门打开, 让阳光与暖风徐徐入了殿室。

李化吉步入时, 李逢祥正呆呆地坐在门槛上,往日刚养起起的肉又消瘦了下去, 一双神魂不定的眼在看到她时方才亮了起来, 他顾不得寿山的叫唤, 张开双臂向李化吉奔来, 撞了个满怀。

“阿姐, 阿姐。”他依偎在李化吉的怀里, 轻声抽泣着。

李化吉抱着他, 能感受到精美的衣袍下骨骼的单薄, 她抬眼望向寿山:“这才几日,陛下如何这般瘦了?”

寿山抱着拂尘, 勾着腰,陪笑道:“自公主出降,陛下便茶饭不思,夜不能寐,奴才怎样苦劝陛下也只肯坐在门槛上望着宫道,所以才瘦了许多。”

李化吉听了,很心疼地摸了摸李逢祥: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

李逢祥哽咽:“我想阿姐,都说三朝回门,我等了整整一日,还是没有见到阿姐回来,我担心极了。”

李化吉哑然。

莫说她不是个正经的公主了,就是普通的民妇她也比不上。她出降时,既没有公主府,也没有嫁妆,就连身上的凤冠霞帔也是谢家花银子做的。

所以谢家不提回门的事,她能说什么?她认命,却忘了李逢祥会因此多不安。

李化吉忙道:“真巧,我还没用过早膳,让寿山给我们准备点吃食,你陪我吃一些吧。”

李逢祥眼眶蓄着泪,在她怀里点头。

在支开寿山的这段时间里,李逢祥问她在谢家过得可好,李化吉是这样告诉他:“我到底是明媒正娶的妻子,还担了公主的头衔,谢家轻易不会苛待我。你不必担忧我,就当阿姐找了份新差事,来养活你。”

李逢祥紧紧搂着她的腰,道:“可是现在阿姐和谢狁做了夫妻,以后还要给他生孩子,有了自己的孩子后,阿姐是不是就会把我给忘了?”

李化吉温柔地揩去他眼眶的泪水,道:“怎么会?这世上只有你是我的亲人,就算我往后有了孩子,那孩子也是姓谢的,与我没有关系。”

李逢祥一怔,心中盈出若狂的欣喜来,他抬起脸,小心翼翼地问:“真的吗?”

李化吉点头:“不骗你。”

李逢祥心满意足道:“阿姐,你要记得今日你的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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