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节(1 / 1)
否则依着他的性子,早把喜娘处理了,还能给谢夫人送回去吗?
李化吉道:“那就等人走了,再给谢夫人送去。”
谢炎拱手应诺。
谢狁又看了她眼,方才抬脚步出鹤归院。
谢夫人是人逢喜事精神爽。
原本以为注定孤独终老的三郎忽然就成了家, 着实让她心口一块积压的重石落了地,让她浑身轻松无比。
尽管美中不足的是,谢狁备了两间房, 似乎有与新婚妻子分房睡的打算, 但也不打紧, 她先行一招,使了银子给喜娘, 买进逍遥散下进酒水里。
虽则今日她命嬷嬷去收元帕时,被谢灵挡了出去,但好歹昨晚谢狁留宿在了新房,有如此垂等怜惜的美娇娘在前,谢夫人不怕不成事。
她越想越觉得圆满,精神抖擞地等着新人来敬茶。
及至辰时, 同穿红衣的新人果然联袂而来。
谢狁惯常喜怒不行于色, 便是一身红袍, 也压不下他周身的威势, 谢夫人从他身上看不出什么,便去看李化吉。
新妇一身桃红刻丝并蒂莲纹彩晕锦春衫, 下着绣花罗裙, 轻敷脂粉, 脸洁肌嫩, 翠眉弯弯, 桃花眼潋滟波动, 似不胜娇羞。
谢夫人更是满意, 在敬茶时, 把一个足金的龙凤镯子递给李化吉,道:“尽早替三郎开枝散叶才是。”
李化吉道:“多谢母亲。”
及至到了谢道清, 倒也没甚可说,普普通通封了个厚实的红包给李化吉,李化吉唤过父亲,倒也罢了。
余下的就是谢家的各房亲眷,谢狁行三,上头有个姐姐,已出阁,还有个哥哥,此时正在领兵与北朝的部队作战,留下媳妇韦氏替谢夫人打理家务。除此之外,谢四郎也成了亲,娶的是清河崔氏的女儿。
妯娌之间彼此厮见过,谢夫人道:“五郎这些日子闭门看书,轻易不出院子,往后再见也是一样的。”
说是闭门看书,其实为的是什么,大家也都心知肚明,李化吉淡淡一笑。
谢道清便问谢狁:“你大婚有半旬的假期,前线之事可安排妥当了?”
李化吉被关在深宫里学习做谢家妇,却不知早前人心惶惶的北朝兵真的来了,她下意识看向谢狁。
她有些不明白,大敌当前,谢狁怎么还有心思抽空成亲。
谢狁道:“过会儿就去兵衙。”
谢夫人一听就不赞同:“前线有你二哥在,你去兵衙做什么?该在家里陪你媳妇才是,她刚嫁进来,正需要你陪呢。”
谢道清斥道:“又胡说八道。二郎前线作战不假,但若没有三郎稳居后方,调派各处兵力,制定战术,调援粮草,前线这仗如何打得下去?”
李化吉听出了谢狁的要紧处,加之她也不需要谢狁陪着,于是忙道:“家中有母亲、嫂嫂和弟妹在,郎君不必担忧我,还是战事要紧。”
她说着,露出了个极为懂事,贤惠的笑。
谢狁看了她眼。
谢夫人大为感动:“三郎,你娶了个很识大体的媳妇,要好好珍惜。”
谢狁看了眼李化吉,眼里有几分看透一切的淡讽:“确实是我的福分。”
李化吉假装没有听出他话中的哂意。
不一会儿,谢狁就走了,他既走了,谢道清和谢四郎也走了,很快就剩了几个女眷。
崔氏便道:“三兄素来以公务为上,三嫂嫂不要在意。”
李化吉那话说得确实大体,但在女眷看来,不过是另一种委曲求全罢了。
都是做过新嫁娘的,甫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,都盼着郎君能多陪陪自己,而不是贸然被抛下,需要独自面对公婆妯娌,和一肚子不安。
可谢狁那种软硬不吃的性格,必然是不会在意女郎的小困境,因此崔氏有些同情李化吉。
李化吉也不知道怎么和崔氏解释,谢狁一走,她觉得周遭的空气都香甜了不少这件事,于是便也笑笑,不说话了。
但没过会儿,谢五郎来了。
这实在是一件大事,自出宫后,谢五郎就将自己关进了院子里,谁都不见,就是谢道清亲自上门,他也不曾开门,这样大逆不道的做法,已经让族里很生气。
谁能想到连族老都扣不开的院门,谢五郎竟然会为李化吉打开。
他已经清瘦了很多,因为茶饭不思,走路都需要小厮扶着,但还亲自捧过来一个宝匣,说是给李化吉的见面礼。
李化吉见了他,就想起甘露殿里他那绝望又悲愤的笑,心中震动不已,忙起身接过宝匣,随手放置一边,又要扶他坐下,却被他推了。
谢夫人才喜气洋洋的心情又黯淡了下去,拿锦帕抹着泪,唤人赶紧送上参片。
谢五郎饿得颧骨凸起,两颊凹陷,双眸却如火焰般燃烧着,注视着李化吉:“不用了,我给嫂嫂送了礼,就回去了。”
李化吉的心被那火焰烧得滚烫,目光几乎是一触即离。
谢五郎愿意给李化吉送礼,却对谢家其他人很冷淡,连口热茶都不肯吃,便回去了。
谢夫人伤心,挽着李化吉的手再三说了:“五郎喜欢你,你做嫂嫂的,有时间也去撷芳院走动走动,劝劝他。”
李化吉心知心病难解,只是面上应了应。
等几个媳妇散了,谢夫人还在和吴妈妈说谢五郎的婚事,因谢狁之故,那婚事已被拖到金秋九月,可看着五郎的身体,也不知道是否能撑到那时。
正说着,谢炎来了,顺便还带来了喜娘。
在碎瓦片上跪了一夜的喜娘可怜,但望在谢夫人眼里,这可怜里便透着几分不知好歹,她深感冒犯,沉着脸色看向谢炎。
“这是三郎的意思?他是什么意思?”谢夫人激动不已,“我如此算计,还不是为了他好?他不领情,还要说母亲的不是了,他是长大了,翅膀硬了,不要母亲了,是不是?”
谢炎到底不是谢狁,回不了什么话,只能转达谢狁的意思,道:“此次是因三少夫人求情,故而等人散尽了,才把喜娘送过来,如若还有下次,大司马便不会再顾及任何人的颜面,还望夫人三思。”
他言毕,便留下哀哀哭泣的喜娘,转身离去。
谢夫人怒不可遏,又觉悲伤不已,转身看向吴妈妈,道:“他是我生养大的孩子,却不如一个新妇懂得体谅我的艰辛,真恨不得未将他生出来。”
午时该用膳,福寿堂却命人将食盒送到鹤归院,据送饭的婆子交待,是谢夫人身子不适,卧床不起,因此让各房在各处用膳,不必去她那儿请安,晚间也不用去。
李化吉想到敬茶时谢夫人生龙活虎的模样,不明白她怎么就突然病到要卧床了。
恰好衔月给她使了个眼神,李化吉便不说话了,衔月走进房内,取出一支百年人参,递给婆子。
“这是少夫人和大司马的孝心,等夫人好些了,少夫人再去请安。”
那婆子接过人参就去了。
饭也在西稍间摆好,李化吉方才对衔月道:“可是因为喜娘的事?”
衔月道:“想来就是如此。”
她平时话不多,因为事涉大司马,话才多了起来,很有不平之意:“但此事夫人根本是自作主张,从未问过大司马的意愿,大司马平生最不愿受人挟制,焉能允许有下一回?何况逍遥散那等腌臜之物,若是纵着随意流入谢府,日后府里必然不安生,也对家中女眷名声有碍,故而大司马才要如此。”
李化吉当然知道。
但是李化吉想,这逍遥散是她被蒙骗着吃下的,怎么没人替她说一句不平之语?
新婚第一日,过得说快也快,说慢也慢,很快便到了晚上。
谢狁成了亲,依然没有成亲的自觉,要不要回来用膳和睡觉,也不着人说一声。
李化吉等了他半天,已是饥肠辘辘,想到他曾在甘露殿住了大半个月的事迹,决意不再等他,独自用完晚膳就洗漱安置。
大约是她贤惠也装到位了,衔月并未多说什么。
她独自睡在床榻上,那半侧还留着谢狁身上的龙涎香味,虽然淡,但存在感十足。
她翻来覆去转了许久,也不能入睡,每每闭眼,就能想到谢狁那薄情寡义的模样。
直到内进院子的烛火灭了许久,谢狁才姗姗归了谢府,他从马上下来,把缰绳扔给小厮,大踏步往鹤归院走去。
一路烛火悠悠,唯有内进的院子黑灯瞎火,静得可怕。
谢灵见状,忙道:“属下着人去通知声。”
谢狁薄唇微启:“不必。”
他将鹤氅取下,踏进刚点上烛火的外进院正房。谢灵迟疑了下,还是跟着进去了。
谢狁平时是不要人伺候的,除非他要处理军务,谢灵就需要为他研墨。
其实因为北朝兵的行军路线早在谢狁的算计之内,沿路都早早安排了北府兵或正面攻击,或包抄打配合,或佯攻诱敌,又有他坐镇后方,文官不敢拿乔,粮草等物资都源源不断运向前线。
可以说战事正按照谢狁的预测,有条不紊地推进着,风向利好大晋。
所以其实谢狁完全不必在点烛工作,今日到底是新婚,让娇妻独守空房,未免有些说不过去。
是以谢灵很迟疑。
但见谢狁侧脸薄情,双眸冷情,静静卷开行军图,手指轻点在砚台上,是示意他磨墨的意思。
好像在谢狁看来,新婚同过房,已完成任务,他没有兴趣再去和新妇周旋玩乐,他一向不耽于此。
说得再直白点,若没有那味逍遥散,谢狁会不会和李化吉同房,都是未知数。
而那边的李化吉因为满床都是谢狁的味道,实在睡不着,只听外面骚动声起,是几个宫里出来的婢女在小声说话。
“大司马回来了,怎么也不过来?”
“这才是新婚第一日啊。”
“大司马为人,你们还不清楚吗?既然早就准备分房,想必日后来的日子就不会多,可怜我们公主,年纪轻轻,就守了活寡。”
后来是衔月来了,把她们轻声喝开,又隔着花窗,小声叫李化吉,李化吉没有应声,只当自己睡着了。
次晨李化吉起来, 就听碧荷梳头的时候告诉她,大司马很早就又出去了。
李化吉没有反应,只是忧心前线的战事, 不知道谢狁这样忙碌, 是否是前线出了问题。
她焦心, 但不知道该向谁打听,半晌都没有说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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