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74人造之物(1 / 1)
1
当下唯一能让活死人倒下的法宝已经灰飞烟灭,换来对其束手无策、只能合而围之的牛头马面,前桥听诱荷说要去谈谈,心里隐隐不安。
“就这么谈?”
诱荷点头,一副胸有成竹之状,这足以说明她有备而来,可又偏偏不交代底牌,只顾慷慨豪迈地往活死人圈中开步,看得前桥又急又忧,伸手将她拽了回来。
“你有什么对付它的方案吗?姐妹,这可不是儿戏啊,万一我们折在里头,荆国这场战争……”
诱荷的行动快于回答,冲着挡在前方的人群只一挥手,外围青面獠牙的活死人就像抠掉电池的玩具般灭了火,一个个咚然倒地化作伏尸。随着诱荷迈步,周遭活死人也相继倒伏,尸群中露出一人多宽的狭窄小路,诱荷回头,示意前桥跟上。
由不得她瞻前顾后,前桥按捺着心头的惊悚,小跑两步跟在其后,脚下萎靡相藉的尸体袒露着狰狞的本貌,散发出熏天恶臭,前桥心有余悸道:“你有这等本事,怎么不早点露出来?还打什么仗啊,直接派你去人堆里走一圈不好吗?”
前方的诱荷没有说话,沉默而缓慢地向前开路。前桥注意到她每一步走得小心翼翼,当下明白轻松制敌可能只是表象,关于“诱荷到底行不行”的忐忑再次浮现心头,被她努力抑下。
诱荷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,与其质疑同盟者的水平,不如坚定站在身旁为她撑腰,两人总比一个人有气势吧?于是她也不再说话,打起精神随着诱荷深入敌军。
身后的退路被重新聚集的活死人斩断,密不透风的环伺让她只能将腐败的臭气吸入肺中,前桥此刻有些感激诱荷走得缓慢,这样呼吸也能缓慢释放,让肠胃避免翻江倒海之灾。
两人如同自海底上浮的透明气泡,终于从死人潮中挤出一条生路,来到山麓中央的平地时,一切豁然开朗,跟着光芒挤进眼中的,是地上属于西梧高阶将领的尸体。
与那些活死人不同,他的血液似乎经历喷涌,将周围很大一片白雪染红,他则维持着仰面朝天的姿势,死不瞑目地瞪向天空。奉神一袭黑袍站在中央,剩下几个梧国将领惶恐地跪在不远处。
这场面令前桥眼熟。老月豺斩首元帅的情景如昨日重现,前桥提着的心微微放下,对奉神道:“莫非西梧也有人不肯将性命奉献给你了?宁愿死去,也不要你的永生,你这伪神终于做到头了!”
奉神幽幽开口道:“你终于来了。”
“是啊,我来了。”
前桥一边应声,一边走到诱荷身旁站定,可奉神扭曲的身子并没随她的步伐调整朝向,她才意识到,它那句“来了”是对诱荷说的。
诱荷却不理奉神,转头冲她微笑:“似乎不是不肯为它奉献生命,而是献出生命后,期待的复活并没来临。奉神,你的‘永生’失灵了吗?”
“他还不够虔诚。”奉神冷冷答道,随后肩膀一甩,两个活死人卫兵便走了过来,围绕着三人巡逻一圈后骤然倒地,接着又被它复活,奉神炫耀般道:“你太小看神明的力量,也太小瞧我了。”
它是首次在诱荷面前展示这死而复生的表演,诱荷的反应却比当初的前桥镇定许多,她淡然瞟向那两位活死人,问道:“奉神,你到底从何而来?”
“你果然不认识我,是啊,如你那般高高在上,又怎会知晓我的存在?”奉神似乎在笑,肩膀抖动不停,“我的诞生你一无所知,我的壮大你一无所知,我改头换面来到兴国,你也一无所知,我该说你太过傲慢,还是太过愚蠢?”
“诞生?”前桥听不懂了,“你压根儿就没被写出来,怎会‘诞生’?”
疑问再次被奉神选择性回避,前桥对它已经丝毫没有敬畏之心,既然它不肯搭理,便继续奚落道:“还标榜神明,你算哪门子神明?经过作者认证的神,只有真嫄和奉阴婆而已,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邪魔,还好意思与其相提并论?”
“愚蠢,你根本不知何为神明,”奉神冷笑道,“创世之神造出世间万物,神力也在其后耗尽,从此陷入长眠,人类无法得到回应的祈祷和向往飘荡世间,让新神初具雏形,这才是新世界该有的主宰!蝶蛾在茧壳中创生,难道成为蝶蛾后,还要依靠茧壳的约束吗?这世界需要新神和新秩序,而非因循守旧,一成不变!”
“什么意思?”前桥想让它说得更明白点,身旁诱荷却听懂了,解释道:“它的意思是,奉神乃人造之物。”
人造之物?何为“人造之物”?
前桥观察着诱荷的面色,发觉她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不知何时消失了,严肃得几乎凝重。
“没错,就是人造之物。我不是真嫄那般活在旧时代的创世神,却是应人类的期待和想象而生的。”奉神道,“对真嫄创设的世界怀有诸多不满的人们,以坚强的意志将我的存在构拟出来,让我逐渐具象,力量逐渐丰盈,甚至依靠信仰创建了强大的部落和王朝,用于对抗真嫄和目空一切的女尊国度。莫非只有自私地创造规则的神明是神,从人类璀璨的期待中应运而生的新神,就不是神了吗?”
前桥赫然明白了它的意思,原来所谓“人造之物”,就是人类依靠想象自创的“神明”。它曾说过信仰和神力的联系,信则有之,不信则无,奉神是依靠强烈的信仰而诞生的,还拥有如此多的徒众,以及如此恐怖的神力?它的支持者到底有多少?
什么人会对真嫄心怀不满,什么人又会对荆国恨之入骨?答案不言而喻。对女尊政体的恶意竟然隐隐滋蘖,造出这样邪恶的神祇,抹杀兴国历史,还企图颠覆荆国政体!它们为此筹谋多久,前桥不得而知,只觉想通了这些,后背隐隐发凉。
她表情的细微变化被奉神察觉,对方轻蔑道:“身为荆国储君,得知那么多人曾助力我的诞生,一定让你恐惧吧?你也认为荆国终有一日会走向覆灭,只是不敢承认罢了。”
它又在攻击自己的意志力了!前桥立即回敬道:“能构建出这样草菅人命的神,那些期待和想象才不是什么璀璨之物,而是反社会诉求!我一点也不恐惧,看看你面前的尸体吧,你的信仰在流失,神力也在减少,该恐慌的是你,才不是我呢!”
“是吗?”奉神阴恻恻地反问道,随后抬手虚空一抓,自己便悠悠飞到半空,不知是前桥的错觉还是什么,总觉得奉神变得更大了,漆黑的罩袍下是浓密的黑烟,它们流淌着组成四肢的姿态,却仍不够具象。
“你还妄图化成人形?你原本的计划是不是变成奉阴婆的样子,假借她的名号吸引信徒?好悲惨啊!只敢躲在女体背后,暗行阴诡之事,你若露出真容,信徒还会信奉你吗?”
“那老女人有什么好崇拜的?你不知当年我杀她时,她多愚蠢呢,还想凭借三言两语感化我。”奉神桀桀地笑道,“想变成她的样子,更是无从谈起,为何不是她的神像变成我的模样?她的信徒为我供奉香火多年,根本分不清彼此差异,若知晓神明不是孱弱的老妪,没准儿会更开心呢。”
前桥印象中的兴人,描述奉阴婆向来都是“慈祥老妪”,他们将自己视为奉阴婆的孩子和追随者,没人用“孱弱”这个词形容她。一切都出自奉神的主观臆想,它何其自以为是。
“既然你们决定见我,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,”奉神看向沉默的诱荷,竟然唤出一个前桥从未想过的名字,“真嫄啊,你的香火早已无法维持你的力量,你在我的包围中持续消耗力气,不知这两日民众对你的爱戴,还能让神力苟延残喘多久?”
它叫诱荷什么?
前桥几乎是瞬间看向诱荷,对方则抬起眉毛道:“抱歉,你认错了敌人。我并非真嫄,只是个想了解事情来龙去脉的路人甲。面见你之前,我都觉得若笔下的人物真能造神,我该尊重他们的创想,可刚刚你那番话让我意识到,前桥说的对极了。”
“像你这般危险的存在,并非人类璀璨的创想,而是需要去除的邪魔,也是这世界的bug。”诱荷叹息道,“我不会手软的,就当为奉阴婆报仇了。谢谢你在临死前为我解疑,这是你为数不多的善行。”
诱荷的声音冷然而坚定,她抬头望着居高临下的奉神,缓缓抬起双臂,可与此同时周遭的活死人一同向她二人扑来,吓得前桥贴紧了诱荷的后背,却发现那些尸体被控制在五步之外,仿佛受到无形的壁垒阻拦。
它们前赴后继地向两人暴冲,倒地后依旧进攻,让那包围圈越缩越小,而头顶的奉神冲跪着的梧国将领扭身,他们便哀嚎着翻滚在地,七窍流血一命呜呼,不一会儿又狰狞着五官站起,加入袭击两人的活死人大军之中,被绑缚的身体拧成常人无法做成的姿态,看着格外诡异。
奉神在吸收恐惧和拜服,这些也是信仰的构成部分,是让它补充神力的养料。笼罩在上方的黑色罩袍持续飞舞,瘴气飘散成弥天黑烟,终于有一个尸体突破了束缚,向着诱荷冲来。
“小心!”
前桥不知诱荷为何不躲,但她已下意识冲到诱荷身旁,抽出防身的短刃准备放手一搏,耳边传来诱荷轻声的赞赏:“就是这样,前桥,只要你不怕它,他就不会从你身上吸取力量。”
不害怕,就不会增加它的力量?
前桥还在思考这句话的实现难度,就被诱荷接管了战场,对方抢在她行动前伸出了手,只一拍,那活死人就栽倒在地,一动不动了。
“跟紧我。”诱荷对她道。前桥连忙紧紧向她贴去,就在下一瞬周遭暴风狂起,将山林间沉厚的积雪连同无数枯枝卷入半空,明亮的白昼瞬间化作深夜,骇人声响持续震动鼓膜。前桥只觉置身惊涛骇浪,又像上天发动了毁天灭地的神罚。
狂风刀割般划过面颊和衣袍,冰冷刺骨的剧痛切割着裸露的皮肤,就连铠甲的金属都被敲得咚咚作响,她的心脏在高压下简直要离体而飞,只能咬紧牙关,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。如果是她独自面对这些,恐怕膝盖早就软了,但她此刻稍微一弯腰,就触碰到诱荷挺直的后背。
不能害怕,不能恐惧!
前桥强迫自己抬头,怒目看向头顶黑烟中长袍飞旋的奉神,此举似乎让它恼羞成怒,暴喝一声“我就该杀了你!”而随着这声宣战的怒吼,须臾不离的黑色斗篷陡然飞开,将污浊的人形黑影露出,那黑气凝成的长臂一挥,卷积而成的劲风便化作尖刺,逆转方向冲着她的位置袭来!
这电光石火间的进攻几乎避无可避,好在她身前的诱荷也没想躲开,裹挟狂风的影臂刚刚触及诱荷抬起的手,就激发出一道炫目光芒,那强光沿着黑影的来处不断侵染,宛若星火燎原,在强光冲破黑障的同时,上空爆发出一声痛苦而凄厉的惨叫。
前桥听出那是奉神的声音,却因强光的刺激不得不闭上双眼,即使合上眼皮,还能感受视网膜上传来灼痛,她也几乎同时惊呼出声。
不知过了多久,那吓人的强光终于消散,凄厉的叫喊和风声也随着消失了,前桥双眼浸满泪水,蹲在地上只顾着捧雪为灼痛的眼睛冰敷,一声虚弱的呓语接着飘入耳中。
“……你无法根除我,永远无法根除……我会化成隐忧,时刻躲在身边,每当你有迟疑,有犹豫,我就会出现……”
“我一直都在……”
她尝试睁开双眼,只看到朦胧的景象,似乎有个正在燃烧的黑色东西徐徐从半空飘落,周遭随即传来雪崩的轰然之声,包裹在她们周围的活死人倒地了,紧接着漫山遍野的活死人相继颓然伏尸。这壮观的场景激起林间无数飞雪,白色晶体在阳光下折射着七彩光芒,覆盖在新鲜而陈旧的尸体上,将一切渡上静谧的白霜。
喧嚣的闹剧终于画上休止符,一切似乎都结束了。前桥闭上双眼,唯有视网膜上的火辣没有停止。
——
2
下山的路比上山更加难走,前桥闭眼被诱荷搀扶着前进,她已经习惯了踏着尸体的微妙触感,走到一半,就碰上赶来接应的严珂一行。
前桥闭目流泪的样子让严珂紧张得问东问西,诱荷保证她只是被强光闪了眼睛,休息后就会无碍,严珂这才松了口气,随即不解道:“为何一瞬间这些人都倒地不起了?”
“奉神已经死了,”前桥一边抹眼泪,一边简明扼要地解释道,“它的神力消失后,活死人也失去了力量……不过它说,它无法被根除,日后还会卷土重来。”
前桥说着,便不由得叹息。
是啊,如何根除?不满的声音和覆灭荆国的设想,总会在一些少数心中滋长,管控得了政治也管控不了人心。不过好在,得知奉神的真相后,她不会再打无把握之仗了。
只是奉神怎么预料到她的穿越,精准利用手环,将诱荷分离在另一个时空呢?前桥百思不得其解,当真如此神通广大,又怎会轻易被铲除?
她眼睛实在难受,被抬着送回营地躺着养伤,迷迷糊糊地思索这些令她困惑的问题,诱荷并没留下陪她,她说自己要去想办法,把述封军送回原来的时空。
“想让它们回去?”
诱荷道:“事情都解决了,再将它们留下也不是办法,你的国民总不能和妖怪一起生活吧。”
“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?”
诱荷答道:“等高考出分,这个校园故事就算完结了。”
都变成高三时空战士痛殴僵尸了,还惦记高考成绩呢?前桥因自己为校园文创设的基调微感羞愧,人物没好好描摹,倒是把高考刻烟吸肺,亏是诱荷这种善始善终的人,才能完美契合这场奇诡的穿越吧。
离出分还有时间,她邀请道:“与我回京都吧?看看你笔下的荆国首都是什么样,也见见你送给魏留仙的男主们。”
诱荷哈哈笑道:“好啊!诶,我有个问题需要你指点迷津——公卿如今是谁啊?你把梁穹扶正了?”
前桥有点难以启齿:“这个……储卿是何缜。”
诱荷摇头叹息道:“看来你的感情线也歪了不只一星半点,不过恭喜啊,你已是储君了。”
这个储君当成如今这样,也算仁至义尽了吧?
前桥休息了一夜,第二日视觉有所恢复,却仍旧流泪不已,于是让成璧将眼上的绷带重新绑好,听严珂派人禀告的消息。
“兴国余部感于真嫄神迹,主动卸甲投诚,郡卿大败三皇子后,追其入桃林,将三皇子斩首。”那人道,“郡卿收复了所有追随过三皇子的兴军,已踏上归程。”
她还以为赵熙衡留下是视死如归,没想到老月豺的兵马胆量不够,主动投降,到底还是让他捡到便宜了。
如今兴国继承人只剩他一个,前桥还以为赵熙衡会带人趁机回到敏都,解救他的父皇,用军功和继承人身份摆脱荆国控制,没想到他还是选择回来。
半日后赵熙衡才赶到,将老月豺的人头呈给严珂核验,他主动询问严珂,投诚的兴军应该如何处理,严珂意有所指地道:“不忙,郡卿还需要他们呢。”
她没要回兵权,因为那样势必激起新的冲突,她称呼赵熙衡为“郡卿”,因为两方的联手密约还将继续。赵熙衡知道自己的戏份尚未结束,当下也不再纠结,而是问道:“我方才看到许多人抬来梧军尸体,那驱纵死尸的妖法消失了?储君殿下在哪?”
“是啊,奉神已经死了。”严珂望向大帐道,“储君殿下受了点小伤,正在静养。郡卿殿下若不放心,就去看看吧。”
——
3
赵熙衡火急火燎地冲进帐内,将成璧撞了个趔趄,还没等成璧发难,他就没好气道:“真是要你无用!哪有这样的护卫,专门让主人受伤,养条狗都比你强!”
“你有什么脸说我?”成璧冷冷道,“将奉神邪徒送到储君身边的,不是我吧?”
赵熙衡理亏得闭了嘴巴,眼神却不肯轻易认输,狠狠剜了成璧一眼,走到前桥床边关切道:“眼睛怎么了?”
“没事,你再晚来一会儿,估计都好利索了。”前桥靠在软枕上道,“听闻你将老月豺……哦,你弟弟,听闻你将他杀了?”
赵熙衡点了点头,又发觉她看不到,回答道:“是。”
前桥不怀好意地笑道:“手刃亲人是什么感觉?”
赵熙衡的声音闷闷的:“没什么感觉。”
“手刃血亲还没感觉?你真是冷血啊。”
过了好一会儿,赵熙衡都保持着绝对的沉默,最终开口道:“他死前为求饶,叫我‘哥哥’。”
前桥看不到赵熙衡的表情,却听见一声长叹般的笑:“这称呼让我愣住了,你大概想不到,他几乎从未这样叫我,从前总是连名带姓,也总是带着戏谑,好像我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人,或者笑柄。
“我说,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哥哥,和想象的感觉不一样。他说哪里不一样,我便问他,‘大哥死前,也这样唤过你吗?’
“他没回答。我知道他不会亲手杀掉太子,他狠辣有余,却没那个胆子。或许是误会我要为太子复仇,他便对我说,若是大哥那时唤他三弟,他舍不得动手的——这又是谎话。
“而后他还提起陈贵妃,说我既知骨肉分离之痛,又何必对他赶尽杀绝。我那一瞬间哭笑不得,我说你有没有考虑过,除了我的母妃,我从来没在所谓的血亲中获得爱和快乐,给我家和温情的人,也从来不是你们呢?
“‘去下面见到大哥,也把这句话捎给他’——我是这么说的,随后就给了他体面的一刀……你不用怀疑我在说谎,因为严珂刚验过头。”
给了体面的一刀,接着就把头割了?前桥相信这不是出自赵熙衡的仁慈,他就是泄愤来着。
他陈述时带着淡淡的忧伤,却绝非由于老月豺的死亡,前桥琢磨着他的言外之意,问道:“你在荆国,有获得过家的温情吗?”
“很少,”赵熙衡回答得干脆利落,却也迟疑道,“有一人除外。”
“谁?不会是我吧?”
“你恨不得三天同我吵一架,怎会是你?”赵熙衡道,“我说的是穆皇卿,我小时总是觉得,如果有他那样的父亲,应该不错。”
前桥适时奚落道:“可惜你就算成为魏载宁,也不能确定穆皇卿就是你亲爹——在我们荆国就是这样。”
赵熙衡没好气道:“不用你说,我知道!这只是一个想象!”
前桥乐了。同时也有点唏嘘,赵熙衡的反骨和左右互搏,核心都在于纠结的自我。他无法和过去的经历和解,就用防御姿态面向所有人,还将魏留仙的离去视为背叛,用尽手段不肯放手,可最终最终,他还是选择刀尖向内,将那些出生前就系上的纽带割断。
这是否意味着他产生变化了?前桥试探道:“接下来如果去敏都,你想做什么?”
“去拜祭母妃。”赵熙衡答道。
“你就不关心兴皇状况?”
赵熙衡无所谓道:“听赵寿徵的降军说,父皇被他囚禁了。他的状况轮不着我决定,一切要看你、严帅和京都那位的意思。”
前桥道:“只是囚禁?”赵熙衡答是,前桥便笑:“我可不信。你那三弟连兄长都杀,兴皇饶不了他,他为稳居太子之位,竟只囚禁兴皇?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老月豺吗?”
赵熙衡道:“他嘴上狠毒,看着凶恶,胆子并不大。”
前桥便不言语了,赵熙衡这才听懂她的意思,愣了一下道:“……你认为他会弑父?”
“合理猜测。对外说架空,说囚禁,否则不就背负大逆不道的骂名?”
赵熙衡沉吟道:“也不是毫无可能……但他会得到什么?”
“一些他梦寐以求的东西,比如……掌管兴国权力?”
赵熙衡苦笑了:“掌管兴国权力……如今谁还有资格掌管兴国?”
前桥打断他的怅惘道:“如果兴皇是老月豺杀的,那你就名正言顺了,手刃千古罪人,谁都会将你看成国家英雄。虽然荆国郡卿还是要当的,可多点身份也不错,到底怎么选择,你自己想想吧。”
——
——
距离完结大概还有26章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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