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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57被神祝福的痕迹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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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
年初在京都时,前桥就见过武德侯和侯卿,此时重逢未觉陌生,只觉亲切。她将两车礼物留下,从武德侯处接过为她量身定制的薄衫。

“殿下大概受不住南郡暑热,更换此衣可以更舒服。”武德侯说罢,将陪伴贵客的任务交给乐仪,又让庶子张怀敬招待公主府的两位卿子。

从前为逼太子内奸现形,孟筠曾炮制了一个小范围传播的谎言,说圣上有意让南郡张怀敬嫁入公主府,故而前桥对他印象深刻,而此时两人才实打实地见了面。张怀敬看上去比孟筠大几岁,与小花瓶张士敢不同,他很会待人接物,也能看出受到武德侯倚重。

“我大哥小时去过京都的。当时母侯还是将军,也没娶父卿进门,时任母侯正卿的是路卿叔,也是大哥的父卿。”乐仪一边陪前桥和卯卯换上纱衣,一边解释道,“后来母侯获得南郡首脑之位,我父卿被先皇赐给母侯为侯卿,原正卿路卿叔则降为庶,大哥也就跟着变成庶子了。母侯和父卿对大哥仍旧很好,父卿与我不亲,却与大哥亲近。”

前桥在她弯弯绕绕的介绍中懵懂地点着头,把衣服穿好。那是一件非常薄的纱衣,帖服的材料有冰凉的质感,不可避免地,她胸前两点也影影绰绰地显示出来。乐仪正在垂头给自己的大胸脯子衬上一层用以支撑的“内衣”,抬头发现卯卯满脸绯红地看着自己。

“我能不能也要一个——这东西?”卯卯嗫嚅道。

“束胸?”乐仪看了看卯卯,断然道,“你光是走路还戴这个,多热啊?我戴是为行动方便,一会儿保不齐要上下跑着照顾你们,你是不知,若没有它托着,胸口会有多沉。”

乐仪此话绝无踩高捧低的意味,卯卯的话也绝非为顾及自己的平坦的胸型。她绞尽脑汁地思索,想找出个绝妙的回答,既让荆国脑袋不排斥她对露点的羞怯,又能使自己免于“赤诚相见”的坐立难安。可是该怎么表达呢?这可太难开口了。

前桥看出她的纠结,道:“乐仪,卯卯就是想穿一下。”

“哦,那好,你穿。”乐仪二话不说,就给卯卯找来一件束胸,穿什么衣服并不需要足以服众的理由,一句“我想”就够了。

她们三人穿戴完毕出门去,终于体会到汗水不受衣服阻挡,肆意在皮肤流淌的畅快。卯卯一开始还忐忑露得太多,可身边穿什么、怎么穿的都有,无论是薄纱、短袖、袒胸或铠甲,是来自南郡本地还是荆国中部,怎么方便怎么穿,怎么喜欢怎么穿,甚至有不少人身上纹着图腾和刺青,于是她也忘记自己赤裸的小臂,融入南郡的街市中。

两人在乐仪的安排下吃了南郡特色凉面,填饱肚子后,乐仪又带她们四处游览。南郡高大的树木是天然的晴雨伞,晴天可防晒,阴天可挡雨,烘干叶脉还能编织成饰品,前桥和卯卯看什么都新鲜,从商贩处买了古拙的叶编帽子、项链和面具戴在身上,又凑到猎人的摊位前翻看各种皮毛制品,还试吃了腌制的肉脯和菜干,最后被乐仪领着去药泉中泡澡。

冰凉的水将皮肤的燥热带走,泉眼咕咚着气泡冲刷疲累和尘土,三人枕着半浸水中的藤枕,眼望夕阳的余晖将药泉水面照亮,渐渐沉落林间。

“留仙,卯卯,南郡好玩吗?”

前桥由衷点头:“这里太舒服了!怪不得你看不上兴国。”卯卯也笑:“乐仪郡主的北上之旅,相当于发配边疆了吧?”乐仪便夸张叹道:“是啊!不知为了哪个说走就走的小没良心,我一辈子都没体会过那么刺骨的寒冷。——不过也算有收获,没白去一趟。”

她怪异地嘿嘿一笑,前桥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。回到自己的小地盘,将“奉阴之家”投入市场的心又开始不安分地跳跃。

卯卯问她:“京都和南郡相比,哪里好玩?”

乐仪想了想:“京都热闹,南郡自由。不过京都好吃好玩的多,初来南郡觉得新鲜,时间一久可能就想念京都多姿多彩的繁华啦。”

是啊,相比于京都的纸醉金迷,南郡的夜生活简直匮乏到可怜,太阳下山后人们就回家了,除了睡觉几乎无事可做。

三人擦拭好身体,准备动身返回武德侯府,乐仪一边穿衣,一边对前桥道:“其实我更想待在京都,最好和你住一块,咱俩结成‘通院之好’,想想就自在。可今后要准备接手南郡,我的梦想也实现不了咯。”

——

2

前桥又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词,问道:“什么是‘通院之好’?”

乐仪解释道:“就是女子间一种极度亲密的朋友关系,两家院子连在一块,一家住南边,一家住北边,平日里似家人般生活在一处,两家夫郎也共享。”

卯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操作,肉眼可见地呆了,前桥抓住重点,抗议道:“我不和你共享!谁要和你共享啊!”

乐仪解释道:“收哥是你同姓家人,我与你共享也不像话啊——当然不共享卿子,只共享使奴。”

前桥气道:“什么呀,你休想打成璧的主意!不对,你打的是罗子昂的主意吧?好你个花心大萝卜,说着要独宠收哥,竟然还没对子昂死心!”

这只是乐仪从前的想法,见前桥那么大反应,心中满是无奈。

“我不说了是曾经的想法嘛?现在回到南郡,也没可能实施啊。你不愿意就算了,不用编排我对子昂念念不忘。咱俩从前逛青楼、会红郎不都是一起行动吗,这和互换使奴有什么区别?我以为你不介意的。”

前桥才不管她说什么,连声强调自己介意,且介意极了:“一码归一码,从前我们可以一起,但是使奴登记在公主府,那就是我一个人的,不可能和别人共享,就是再好的朋友,也不行!”

“不行就不行呗,”乐仪不屑道:“谁稀罕呢,小心眼儿。”

其实乐仪的提议并不是突发奇想,而是荆国贵族间的常规操作,前桥也是后来才知道,魏放这个“逆后宫玩家”只是翼亲王等人为儿子挽尊的说法,实际情况是三位妻主情同姊妹,都看上了魏放的样貌,便由一人娶了魏放,与其余姊妹相约“通院”,一齐居住。初时为确保只生下魏放的后代,三女仅纳滞势之奴,卿子则只有魏放一个,于是好似魏放娶妻三户,实则是助三女生育。

被分享的卿子,对贵族来说不是件有颜面的事,故而大家谈及魏放,只说因其面容俊朗,反纳三妻——其实说这话的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,心中明镜儿似的,只是不想翼亲王难堪。

要是魏留仙,可能真会答应乐仪,毕竟两人习惯了一起做偷鸡摸狗的事,可她与魏留仙不同,对卿子使奴的独占欲多过分享欲。

再好的姊妹也要有边界感嘛。

——

3

武德侯怕她们在燥热的南郡睡不着觉,吩咐人在侯府后院中搭了“风笼”。

那是一张竹制的简易床铺,上方铺着编织好的某种树苗的鲜叶,一可以气味祛虫,二可遮挡直来的风雨。“风笼”四周是层层轻纱围就的帐子,风可以穿笼而过,带走暑热,让人无忧安眠其中。

睡“风笼”的新奇体验反而让前桥和卯卯精神百倍,两人几乎聊了一整夜的天,而乐仪早已熟睡打呼。次日两人严重睡眠不足,卯卯起床后回屋继续补觉,前桥则被乐仪拉走,告诉她今日的行程。

“我有几位恩师,需由我亲自去送婚礼请柬才不失礼。她们都是南郡有名望的人,你要不要也随我一起?能见到公主,她们必然欣喜。”乐仪邀请道。

前桥已经习惯了应酬,也知道在关键时刻充当南郡和中央友好关系之吉祥物的必要性,答应与乐仪同行,还听她简要介绍起几个恩师的身份。

“妙大人是我母侯昔日旧部,也是我武艺的启蒙教师,后来因年迈告老还乡了。陈文师写得一手好文章,是母侯为我请的私师,教我写字读书,虽然我总不听她的话。焦大娘是玄边生死地长老,也曾收我为徒,如今负责训练南郡将官……”

她带着前桥一一拜会旧人。

妙大人和陈文师都是面容和蔼的老太太,她们见了乐仪都不住感慨时间飞逝,当初那个无法无天只知道胡闹的女孩,一晃眼儿就到了娶卿成家的年纪,接着不约而同地数落起她小时“欺师灭祖”之行。虽然语气包容而调侃,还是让乐仪丢尽颜面,拉着前桥找机会跑了。

“什么人啊,一点儿都不知道给我面子!”乐仪忿忿抱怨,前桥却听得直笑:“还有一位焦大娘呢,我倒要看看还能听见什么。”

乐仪带着她来到一处军营,经人带路找到焦大娘所在的营帐。可焦大娘不在,帐内只有一位留着长髯的男子。前桥以为还要等一会儿,却见乐仪立即走入行礼,对那男子热热切切地唤道:“恩师,徒儿来送请柬和礼物了。”

在前桥的疑惑中,男子笑着拉起乐仪:“听说啦,是翼亲王家的孩子,与你又自小相识,这姻缘真不错!乐仪啊,听闻那公子以前曾许过几门婚约,既然皆无缘份,嫁入南郡也是冥冥之天意,你可别因此慢待他。”

乐仪点头:“当然不会。恩师,这位是公主殿下。”

被推到所谓的“焦大娘”面前,前桥只好暂时藏住疑惑,与乐仪的恩师寒暄,等告辞了焦大娘,从军营中走出后,前桥才憋不住道:“你叫他‘大娘’,我还以为是个女的。”

乐仪哈哈笑道:“‘大娘’不光是对女子的称呼,在特殊情况下,也能表达对男子的最高敬意。只有学识卓着,或为国家做出突出贡献者才有此殊荣,寻常男子是担不起‘大娘’二字的。”

原来如此,焦大娘——若是前桥闭眼想象,只会看到一个带着头巾拿着菜篮子的敦厚妇人,可在荆人眼中,“娘子”是统称,“大娘”则是尊称,又可延伸出对卓越男子的礼赞,这简直太有意思了。

下次孟筠再说要醉心事业,她就可以送上真诚的祝福:“希望你早日成为‘孟大娘’。”

——

4

前桥此时已经深刻认识到,自己来南郡一趟,正如乡下人进城见世面,那是增长见识,查缺补漏来着,可怜她在兴国费劲九牛二虎之力都没学来什么,反在南郡滋长了文化自信。

这得益于乐仪内心扎实的文化认同感,也得益于她时而冒出的奇思妙想,她望着来往行人,又对着某处店铺跃跃欲试。

“既然婚礼还有时日,正好可以去纹个图案,新婚之夜吓收哥一跳,哈哈!你要不要随我去?”

她还想刺青?前桥反正没事干,就陪她一起。乐仪并未详细描述她要纹刻的图案什么模样,只说要个“球”,那工匠就心领神会,带她进去。

前桥猜着所谓的“球”,又是南郡文化中约定俗成的密语,便不急着打听它的意思,反正当乐仪出来后,纹了什么她一看便知。于是前桥耐心等在外间,喝着茶水阅读店家提供的书籍,等她看到一半处,乐仪终于笑着出来。

刚见了她的面,就兴奋地撸起衣服给她看。

“霸不霸气!”

前桥眨巴着眼,望向那不知所云的图案,棕褐色的线条还在她腹肌上微微红肿着,可即使红肿不在,她也觉得无法识别这等抽象的艺术,看了半天不得其解,问乐仪道:“这就是‘球’?”

乐仪笑道:“是啊。”

“我怎么觉得……似曾相识……”

前桥皱着眉继续打量。那纵向的褐色纹路密密麻麻地从腹部向私密处延伸,绕着肚脐形成弧形,远看像一个人指腹的斗纹,近看则像树皮的皴裂。它不仅不好看,还有点怪,前桥琢磨了半天,突然把它认出:

“妊娠纹?”

啊?这艺术太超前了吧?哪个姑娘会把妊娠纹刺青在平坦的肚子上啊!

乐仪点头道:“只有孕期,女子的腹部才会显出这种纹路,等生完孩子,有人的纹路就消失了。所以只有刺青的方式,才能将它永久保存在身体上。”

为什么……要永久保存呢?

在前桥的印象中,这是令无数准妈妈苦恼的东西,它意味着肌肤的松弛、青春的流逝和外貌的改变,人人都在想方设法将它除去,抹去生育带来的伤疤,把身体恢复成青春年少的状态。

不光自己苦恼,也怕别人讨厌,来自年轻女子的恐惧,来自朋友的担忧,来自枕边人的哀叹,不理解的眼神仿佛遍遍强调它的怪异,若能有“点石成娃”的魔法多好?“啪”地一下创造生命而不用牺牲什么,谁都不会拥有碍眼的伤痕。

“看我,很像生产后女子的小腹吧?”乐仪却在她的遐想之外微笑,似乎因此洋洋得意,“它意味着以后的每次生育都顺顺利利,因为这是被神祝福过的痕迹。

“孕育生命的能力是伟大的,它是上天的恩赐,是真嫄最先展示给女子的神迹。新生的萌发也会把无穷的力量带给母亲,纵然是未曾生育的女子,只要在腹部纹上这个图案,就会受到感召,获得震慑四方的霸气!”

乐仪自豪地说完,却见前桥没有像从前那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,只是呆呆愣愣地看她,便追问道:“嗯?霸不霸气?”

“霸气,”前桥点头,重复道,“霸气极了。”

是啊,这伤痕怎会是拼命去除的耻辱?本就不该如此。它是能力的见证,是独属女子的魔法,是来自真嫄的祝福,是勇敢向自然宣战所获的胜利勋章。没有“点石成娃”的捷径,只因繁衍的伟大事业,只有意志坚定的强者才有资格背负,妊娠的纹路,正如百战将军身上令人敬畏的斫伤。荆人不以为耻,反以为荣,几乎要用它装裱小腹招摇过市。

乐仪掐着腰笑得开心,虽然那纹身的红肿令她呲牙咧嘴:“回吧回吧。嘶,这几日不能饮酒了,得忍一忍。”

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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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年快乐,珍贵的你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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