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醉不复醒 yuwang kongjianc om(1 / 1)
【七九】
这座酒吧只在天顶挂了几串圣诞系的led灯权作装饰,真正的光源是吧台前上方那个闪耀的灯球。每张桌子都放有标了数字的小夜灯,映亮凑得极近的脸。我松了口气,循着规律往酒吧深处走去,看到里面坐在一起的男男女女。
我不习惯这种地方,尽管这里只能算是“清吧”。音乐吵得我头疼,想到椎蒂还等在外面的出租车里,心里不可谓不焦躁。
来这里是为了接沉一心。当时我和椎蒂刚从电影院出来,才发现手机上多出好几个未接来电,因为静音没有察觉。
“她是谁呀?”椎蒂凑过来看她的号码。
“沉一心,”想了想,我补充道,“我高中唯一的朋友。”
“原来是以前的好朋友,”椎蒂点点头,“你快打回去吧,她找你好像有急事的样子。”
我迟疑地回拨过去,过了很久才接通。她的声音特别模糊,我听到的几乎全是嘈杂的背景音,她大概也发现说不清,匆匆挂了电话,给我发来一个定位地址,让我去接她。
——拜托了,帮帮忙。
明明前一句话还是“我已成为你的好友”来着。
我看向椎蒂,椎蒂看向我:“你可以帮她叫个车,还是……我们一起去接她?”
“叫个车应该够了。”我干脆地跳转界面,临到输入地址时又放不下心。看后续章节就到:yuzhaiwuh
上回见面,她的样子令我印象深刻。时隔数年,如今的她完全没有过去的影子。然而,我对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穿校服扎马尾的小女生阶段,她的眼镜框是最朴素的款式,镜架的芭比粉显得她肤色暗黄,就像班里男生给她取的绰号,“小土妹”。
沉一心在原来的学校也是学霸,但是刚进高中时各科低我一头,永远只能做班级第二。除了我,好像也没人对她这个第二有多在意,因为班级第一还有力争年级前十的实力,班级第二却只能在年级五十名的池子里斡旋。分班之后,我选了理科,她选了文科,本应就此分开。但分班后不久,她忽然又在食堂找上我,强势地坐在我对面。就这样,我们又恢复了饭搭子的关系。她在他们班似乎也很孤单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但根本不在乎。我不需要朋友。
说是去捞人,但是看到他们桌子中央旋转的酒瓶时,咯噔声从心口冒出来。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沉一心可能只是在玩大冒险,我却当了真跑过来。竟然没想起来这茬。
正准备回去,那桌子的人好像看到了我,其中一个男的高喊了声“美女”,于是好几个人都探头看过来,当然也有沉一心。我和她对视一眼,她下意识地撇开视线,神色有些不太自然。
“谁认识?”有一个人声音比较大,我听到了。
我没走出两步,就听到他们中有人在喊我,语气非常熟悉。沉一心已经站了起来,但她看起来有点摇摇晃晃的,步子有些不稳。反应过来的时候,我已经走到她身边想扶住她,她却一头靠在我的肩上。
“司一可,”她伏在我肩上,试图去拉我的手,“走什么呀?来都来了。”
“你是叫我来接你的。”我说。
“既然来了,喝一点再走。”她说。
“我弟弟在外面等呢,”我说,“如果是大冒险,那我打扰你们了。”
“别走,”她顿了一下,从我肩上起来,“我跟你走。”
他们竟然要罚酒三杯。我不敢喝,再三推阻,奚落与起哄便一并拥了上来,三四个不同颜色的满杯一下子挤在我的眼前。沉一心倒是豪迈,大方地拦在我身前,端起酒杯喝得一鼓作气,大家都在叫好,看得我心惊肉跳。三杯喝完,她不客气地摆了摆手:“姐走了,你们慢慢玩。”
席里有个女生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我们。眼看沉一心就要倒下去,我立刻扶住她的肩:“还能不能走?”
“能!”她说,“慢点,慢点。”
在出租车上,她拉着我坐在车后座,等车一启动就趴下了,头枕在我大腿上。我担心她吐出来,但又不敢直说,只扶着她的头,让她不要晃出去。椎蒂坐在前面,专心致志玩手机的样子。夜深了,窗外还亮着灯的没几个地方,此刻才觉得酒店显眼。
“报地址。”我拍拍她的脸。
“不能去你家蹭一晚吗?”她挣扎了一下,“月底了,我钱花完了。”
“你自己没有住处吗?”我问,看了一眼前排司机师傅的脸色。
“不要,我不要回去。”
然后就和赌气一样不再说话了。
“我给你找个酒店吧。”我说。
“不要!”她突然说,接着又像是想起什么,又慢慢放松下来,“算了……也行吧。”
这下是彻底睡过去了。我让椎蒂帮忙挑一挑合适的宾馆,椎蒂报了一个回家顺路的。本以为把她扛下来也挺费功夫,没想到趴着睡了一会她倒是有点醒了,在我的搀扶下踉跄着走到前台,还自己用花呗付了房费。她拿着房卡,依然有些摇摇晃晃地朝我歪头:“刚才看到没有,耿介?”
“……谁?”
“耿介啊,高中同学,”她的眼睛眯起来,“他还说他是你初中同学呢,你忘了?”
“……有这号人吗?”
“呃,你不认识,国际部的,”她说,“也对,你,你不是实验的吗?他十中的,本来都考不上咱学校——”
“你醉了。”我脱口而出,“快点上去。能找到吗?”
“他,他暗恋你,”沉一心大概是想吐,但最后她只是打了个酒嗝,“不过被,被我睡了。”
“你们可以帮忙把她带上去吗?”我问前台的工作人员。
“他竟然造谣你!”她说,“男人真坏。”
“或者来个人帮我扶一下就行。”
“没事……我自己,可以。”她说。
我松开手。
她忽然不晃了,就这样呆呆地站着,目空一切,不知道在看哪里。
“沉一心?”
“……嗯?”她的反应有些迟钝。
“上楼去睡觉吧,”我指了指电梯,“早点休息。”
她愣了一会,朝着我摆了摆手,慢慢往电梯走去了。
也不知道她到底醉了没有。
但这股酒气闻久了,我有点头脑发晕。
“看来那个男同学也没有多喜欢你嘛。”椎蒂锐评道。
走出酒店,风灌进来虽然冷,但总算让人清醒了些。网约车还要再等一会,我看向酒店门口被精心修剪过的花圃。夜深花暗,青绿松柏都变成墨色。
“毕竟都被她睡到了。”我说。
“……他都没有认出你,”椎蒂朝我的方向靠过来,“姐姐和以前明明区别不大,怎么会看不出来呢?”
“长头发,皮肤白,成绩好,”我说,“换个人来也一样。”
椎蒂看着我,欲言又止的样子。
“怎么了,难道我说的不对?”我看他一眼,“再说了,都这个年纪了,说不定早就不喜欢这款了。”
椎蒂摇摇头。我转过头去,视线移向驶来的汽车。不是我们约的那辆。
“你其实记得他。”椎蒂说。
当然。他姓耿,是我初中同班同学,他根本没有造谣我。我穿跳蛋次数多了难免露馅,然后就被班里男生发现,虽然我说是卫生棉条糊弄过去了,但是流言就能因此止息吗?只是当时舅舅更棘手罢了。
“司一可?”当时他看到我,已经是高中的运动会。他看到我,惊讶极了:“你,你还记得我么?我们初中一个班的,不过你初二转走了……”
“抱歉,我不认识你。”我说,抹了把汗。刚运动完思维也转的慢,再说当时确实不认识他。记忆的弦稍有松动,我就将它系得更紧,“我是实验的。”
“啊,好,”他看起来有些尴尬,“抱歉我认错人了,你们同名同姓……”
却完全不一样吧。在那群男生的小黄谣中,我被大哥包养,又被大哥抛弃,年纪轻轻就在外面坐台,后来还跟小混混跑了。有人说曾经看到我在桥洞底下和人睡觉,几百块就给人干一次。现在想想,还不如当初把他们都杀了。
“我确实记得,”我说,“早知道——算了。”
车来了。
椎蒂率先跑过去,帮我拉开车门:“姐姐请上车。”
动作比站在门口的门童更快,更灵巧,搭在车顶上的手自然也是;我都怕车上的灰脏了他。坐进车里,再听他把门关上,从容地绕过车前,钻到我的身侧。
还需要酒做什么呢?我已酩酊三十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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