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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节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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贞筠道:“桃红四物汤啊。补血调经的。”

月池霍然起身:“你疯了,若是露了行藏……”

贞筠现下可是一点儿都不怕她了,她毫不客气道:“这种东西,哪家不备个几包当茶喝。再说了,你若是月月都来一遭面白如纸,傻子才不知你是为甚呢。”

这一语惊醒梦中人,月池悚然一惊:“贞筠,快帮我买胭脂回来。”

贞筠会意:“不急,你先在家静养。”

月池额头冷汗直沁:“拖不得,万一他突然召见。再没有比他更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了。”

事实证明,月池所料果然不错,登基大典前夕,朱厚照便召她入宫。礼部的司设监、尚宝司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运作,将奉天殿和华盖殿装饰一新。大典设在奉天殿,而在开始之前,朱厚照在华盖殿准备。月池见到他时,他尚着一身孝服,正在面色肃然地坐在宝座上。

就这么短短数日,朱厚照似乎已然完成了从太子到皇上的身份转换。至少在他做太子时,月池从未见过他这么庄重的模样,即便是见她来,也只是微微一笑,命她去观礼。这钟极大的恩典,若是张奕在此,估计已经感动得痛哭流涕,可月池既不稀罕,也不乐意。

她忍着酸痛跪下谢恩,极为恳切道:“万岁深恩厚德,臣铭感五内,只是臣一介白身,无功于社稷,实不敢僭越……”

朱厚照却不耐烦听这些文绉绉的推辞,不过短短数日,他更习惯了说一不二:“让你去就去。休得多言烦朕。”

月池:“……”看着壳子是变了,谁知骨子里还是一样。这下可好了,真要成为天朝第一大红人了。只是这代价,想必也是沉重的。

朱厚照此刻对伴读内心的怅惘丝毫不知。大典前夕,礼部官员依礼祭告天地宗庙,而朱厚照则去孝宗灵前祭拜。跪在父亲的灵前,他的心中忧伤、忐忑和激动在交替鸣响。他真的要成为天下的主人了,可他才十五岁,他真的能做好吗?犹疑的雾翳刚刚升腾而起,就被自信的光芒如千百支利剑般穿透。他当然可以,如欲平治天下,当今之世,舍我其谁!

月池不知他所思所想,可在几叩首之后,他的神情愈发坚毅,竟真有几分龙行虎步,视瞻不凡的架势。她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,不待他细思,吉时便就到了,殿外鼓乐齐鸣,奏得是《中和韶乐》,正声雅音,玉振金声,使人闻之皆心生敬畏。朱厚照在肃穆的气氛下更衣,脱去孝服,穿上帝王冕服。十二旒的玉藻在垂在肩上,两侧的充耳琇莹光亮,十二章纹饰皆以金丝银线绣成,在初生的日光下光耀夺目。

他就这样,一步一步登上奉天门,在这里面朝整个天穹祝祷。奉天门就是后世的天安门,普通公民李月池万万没想到,居然还有立在天安门上的一天,这可真是……

就在他祷告期间,文武大臣也都换上大礼服,在鸿胪寺官员的引领下入宫,文官跪在御道东边,武官跪在御道西边。待祝祷结束后,朱厚照便在奉天殿升座,他独自坐在高高的髹金雕龙木椅上,锦衣卫挥鞭,这响亮的鞭声响彻金瓦红墙。百官依次入内,五拜三叩,月池立在最末处,就像混进鹤群的一只鸡。她在心底把朱厚照骂了千万遍,到底没有在这种场合公然离场的勇气。

朱厚照叫起,他的声音在藻井下回荡,仿佛从天外传来。接着就是盖印颁发诏书。翰林学士拿起沉重的玉玺在昭告天下的诏书上盖上朱印。此印一加,这张布帛便身价百倍,不仅会在鸿胪寺的护送下,直达午门,接着还会坐上云舆,由云盖导引到达承天门。这个声音洪亮的鸿胪寺官员激动地用他焚香沐浴多次的手捧起诏书,开始宣读。整整十三年了,诏书所提的皇帝名号终于变更。这意味着,弘治时代彻底画上了句号,接下来开启的是正德元年。

正德天子朱厚照的登基大典,正式结束。

皇帝登基的第一遭,自然是加恩,按照惯例,需赏赐文武百官银两。朱厚照却对户部尚书侣钟报上的数额不大满意。他皱眉道:“怎么会这么多?”不当家不知柴米贵,连办两次大典,他又一再加厚,造成的结果就是,大肆整顿宫廷省下的费用,又去了不少。太仓如今是空空如也,如要赏赐群臣,那就只能从他的内库里出一部分。

正德皇帝表示不乐意。他对着月池抱怨道:“一群国之腐蛀,太仓就是让他们吃空的,现下居然又把主意打在内帛上,不要说一人五十两了,就一个铜板朕都不想给。”

月池:“……”还有一个月就要会试了,这是全国统考,你把我抬得这么高,闹得我连二战的机会都没有,只能一举高中。我还得注意女扮男装,混入考场。你就不能就安分两天,不要一刻不停地作妖好吗?

万国衣冠拜冕旒

难不成大家除了读孔子、孟子、朱子,还要读李子?

由于朱厚照的登基, 他们办公的地点,由端本宫移到了乾清宫。弘治帝多年勤俭,又溺爱儿子, 是以乾清宫的装潢竟然比端本宫还要老旧简朴几分。朱厚照昔日等闲待之, 直到山陵崩,彻底失去, 方知感念孝宗的恩德,时时感伤,所以这里的器物都未移动更换过。

月池此刻就坐在半旧的白狐皮坐褥上,捧着茶盏,道:“那便不赏吧。”

正满腹怨气的朱厚照一愣:“不赏?”

月池点点头看着他, 他的神色在短暂的空白之后,尴尬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, 他左手握拳,清了清嗓子道:“朕不过抱怨几句,你倒都当了真。这,完全不赏,也是不行。”

月池在心底哼了一声,腹诽道:“看来还没完全昏了头。”正这般想来,就听朱厚照道:“朕想, 只赏往年的一半,然后另一半银两用来修缮贡院。”

月池的动作一顿, 难得真心实意道:“圣上英明。”

新帝登基加恩,说到底就是为了收买人心,而再也没有比修贡院更一本万利的买卖了。贡院的破旧糟糕是出了名的, 往年甚至有考生因太冷, 突发急症, 死在考场。历代君主高居庙堂,对此事一无所知,至于高中的官员或许是出于“我吃过的苦你也得吃”的想法,也并未提及。亲身经历的朱厚照开辟先河,无疑会受到更高的赞誉。并且,正因底子太差,朝廷只消稍稍修缮,让考生舒适一些,就能轻易获得天下士人之心。

朱厚照笑道:“你也觉得甚好?”

月池颌首:“这是当然,不过,臣以为,既然您要赏,就不如全赏。同时对贡院进行修缮。”

朱厚照面上的笑意凝固:“何须如此。”

月池明了朱厚照的意思,他觉文官满口仁义道德,自己又是拿这钱做善事,当然能堵住他们的嘴,无人敢说三道四。可这不是说不说的问题。月池细细的斟酌言语,这是第一次君臣冲突,她务必得选好站位,既不能让朱厚照以为她起了外心,又不能让矛盾显露到明面上。沉吟过后,她方道:“您是否听过,黄鼠狼给鸡拜年的俗语。”

朱厚照嗤笑一声:“黄鼠狼不是吃鸡的吗?它给鸡拜年做什么?”

月池不由莞尔:“黄鼠狼给鸡拜年,没安好心——正是因为想吃鸡,所以才需先示好降低鸡的警惕。拜年的这一过程,是必不可少的。”

朱厚照一时又好气又好笑:“你竟敢拿黄皮子来比……”

月池摆摆手:“臣可并无此意。说来,黄皮子此物甚是灵巧,它深知,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,一决定示好,就会一次做到位,若是遮遮掩掩,半藏半露,必定会让鸡心生警惕,届时,所有的努力,都白花了。”

朱厚照偏头看着她,尔顷道:“黄鼠狼是需捕杀鸡,而朕是要其俯首帖耳,这二者之间岂可相提并论。”

终于来了,随着他登基,彻底扭转他恣意横行的想法就提上了日程。她日后为官,再不可能如现在这般长伴他左右,时时拿着灭火器灭火。与其日后疲于奔命替他收拾残局,倒不如现在就给他明明白白掰扯清楚。前些年的经历告诉她,她的旁敲侧击,对这位爷根本没用。而这些日子,朱厚照对她的感情明显更加亲厚,让她也有了大胆开口的底气。

月池深吸一口气道:“臣斗胆,以您之能,是否能罢黜儒家,重立新学?”

月池以为,儒家文明自汉武帝时作为主流思想,迄今已统治国人的思想长达数千年,朱厚照纵然当年狂妄,可经过这么些年成长,应当也没不知天高地厚到这种地步。在封建社会,即便身为九五之尊,也需在礼的框架内行事。一旦越矩,大臣天然有理由来劝谏。除非朱厚照能彻底改变人的思想,否则他所思所想不过一场幻梦。既然如此,为何还要硬碰硬?他自个儿靠着嫡长子继承的礼制上位,依靠三纲五常统治,又以此为工具去攻击儒学其他部分,以子之矛,攻子之盾,不是天大的笑话。

谁知道,朱厚照来了一句:“当然可以,不过徐徐图之罢了。”

当然可以……月池被堵得一窒,一腔肺腑之言卡在喉头。朱厚照看她一脸怀疑人生,忍俊不禁道:“幸亏孔子早就死了,若是他有知,看到儒学被注解到今天这个地步,只怕也会从棺材板里跳出来说自己没说过吧。”

月池一怔,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,一个封建帝王,真能看到这种深度吗。朱厚照挑挑眉:“你也是饱读诗书的人,先秦儒学,汉时儒学与宋时理学,这三者,确定还是一个东西吗?”

这三者一脉相承,却有极大的变化。先秦儒学以伦理为核心,关注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,注重得是协调。可到了董仲舒时,融合了阴阳、黄老、法家思想的儒学,提倡罢黜百家,独尊儒术强调的是思想统一,而天人感应,一方面为君权神授提供依据,另一方面也对通过不祥之兆等对君主进行限制,落脚点就已是如何长治久安。到了宋明理学,儒学进一步吸收佛道思想,朱熹以“理”取代董仲舒的“天”,对世界本原认识进行了阐述,自此儒学经过哲理化上升到了道德哲学的高度。【1】

“挂得是儒家的羊头,谁知卖得是哪里的狗肉。”朱厚照撇撇嘴,“汉武帝能寻得董仲舒,朕又怎会找不到一个能替朕新注经典的人。”

月池在他突然热切的目光下打了一个寒战:“您不会是想要我……”

朱厚照点点头:“朕的确对你寄予厚望啊,会试好生准备,替往圣续绝学者,名次可不能太低。”

月池:“……!!!”

她晕晕乎乎地回去了,全然把自己想说的忘了个干干净净。如不是今日说破,她万想不到朱厚照居然有这么大的野心,他不仅是要统治一朝,而且还想着千秋后代,这太可怕了。不过,要是她真干了,五百年以后,难不成大家除了读孔子、孟子、朱子,还要读李子?

呸,她拿起一个李子吃了起来,她自问没有这样的好本事。究天人之际,通古今之变,成一家之言,这种大事还是让王圣人去干吧。再者,无论怎么演化,儒家的根本内核是不会扭曲的。他要臣子个个做提线木偶,即便是王圣人也无法洗脑到这个地步。只是,即便把这话说出来,他不会相信。看来,还是得徐徐图之。

而当内阁收到朱厚照的旨意时,自然毫无意见,就连刺头儿刘健都心生感佩,觉得大明江山中兴有望,朝野内外也是蜚声一片。新入京的举人更是感恩戴德,写了无数颂诗来表彰朱厚照的英明神武。只有低等文官和武官心有不满,职务注定他们捞不到多少油水,工资又实在微薄,本指望着新帝登基的这一笔钱来糊口,谁知却被减半,再经过层层盘剥,到手的也只有一点点了。可在一片赞颂中,他们也只有应和而已。

关塞萧条行路难

饯你个大头鬼!滚!

在朱厚照提出修整贡院时, 月池从不曾想到,这竟然会成为刘瑾又一次咸鱼翻身的机会。刘公公近日愁得肠子都要白了,以十二万分的用心将外朝政事细细揣摩了不知多少遍, 也想试探性地插只脚进去。可大部分主事堂官因马文升的旧恨, 买宝弓的新仇,对他厌恶至极, 见他吃鳖,不上前踩一脚就已是君子风度,哪里还会和他合作。而与他沆瀣一气之人,又做不得主。刘瑾这时方觉走投无路,正焦虑至极时, 忽闻朱厚照要修贡院,灵机一动, 自觉真好一场及时雨。

他思来想去,四处打听,得知得扬州两淮运司商人杜成近日来京。就住在京城扬州会馆,当下大喜,寻人旁敲侧击,表示了要见他之意。商乃贱业,商人更是自觉地位低下, 素来夹着尾巴做人。刘瑾在名义上还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,得知这样一位大珰竟然有见他之意, 杜成哪能不心生欢喜,他以为是自己的主家替他牵桥搭线,当即备了厚礼, 去了刘瑾的府上。

刘瑾特特将大堂里的珍宝器物全部藏在库房, 厅中除了几样好家具, 当真是简朴到了极点。杜成一入内,便觉自己的礼送得不对,忙对身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。那孩子虽才二十多岁,却在商场中打滚多年,十分油滑,当下便会意,悄悄溜了出去。刘瑾将这二人的眉眼官司看得分明,却佯做不觉,待双方见礼落座后,刘瑾便温言询问杜成近年的生意做得如何。

杜成生得相貌平平,背长年弯着,嘴角的笑意粘稠如蜜,两只眼睛精光透亮,虽生得干瘦,皮肤发黄,因着他能言善辩,拍起马屁来更是毫无底线,故而不过数语,就将刘瑾哄得通体舒畅。

两人才刚刚喝了一盏茶,适才离去的小厮便招呼着人抬了箱子过来。刘瑾故做惊奇状:“你这是作甚?”

杜成忙弯腰道:“承蒙公公不弃,愿给予小的一个登龙门的机会。小的第一眼见您,就觉您与小的的父亲在神韵上极为相似。小的心中是既亲近,又感佩,故而恳请公公大发慈悲,给小的一个孝顺您的机会。这只是区区薄礼,不足挂齿。”

他和刘瑾在这里说了半天,虽然面色如常,里衣可都湿透了。他可不觉得,一个公公把他大老远叫来,就是为了和他闲话家常,此人一定是另有深意,希望这份大礼送上,能够撬开他的嘴。

说着,那小厮就将箱子打开,其中一应都是紫金珍宝玩器,价值万金。刘瑾作推拒状:“这如何使得。”

杜成道:“如何使不得,小的心知就这么一点东西,哪能入公公的眼,只是聊表寸心罢了。”

刘瑾闻言呵呵一笑,豁然变色,他指着杜成的嘴道:“真是口似蜜,腹似剑。想必寿宁侯当日也是被你哄了,所以才会向先帝爷请求将长芦旧引票十七万免予追纳盐课,每张引票纳银两五分,再另外如数用钱购买各盐场的余盐,听尔等贩卖吧【1】”

杜成听得一怔,大惊过后,就是大惧,扑通一声跪在地上,面色惨白望着刘瑾。刘瑾道:“自你们搞出这档子事后,许多奸商便依葫芦画瓢,行此不法之举,甚至有人乞两淮盐场旧盐引至一百六十万。盐法败坏,自尔等起。你倒拿了灶户的血汗钱出来行贿!你好大的胆子!”

杜成听到这话,早已吓得两股战战,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。

明代实行食盐专卖,为保证盐的生产,洪武爷建立灶户制度,特定的人户世代制盐, 除此之外,无需承担其他杂役,其成本和工具也由官府提供。至于盐引,就是王朝向灶户征收的盐课,政府以盐引来和商人交易,所以盐法一道,是财政的重要收入之一,实乃大明的命脉。可这命脉,却由于权贵肆意妄为,一片混乱。随便一个阿猫阿狗,都能取几十万盐引走,真真是荒唐。

刘瑾心知肚明,朱厚照既忍不得太监,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些人。他倒不提前来运作一番。

杜成此时也回过神来,他在地上磕头如捣蒜:“公公饶命,公公饶命啊。我这也是,大家其实都是这么做来着,如不讨好老爷们,就算拿十倍的钱,也买不来盐引啊。”

刘瑾道:“所以你们就拿十倍的钱去讨好寿宁侯,然后用国家的盐来弥补亏空。咱家告诉你,咱们正德皇上登基之后,你这种如意算盘就打不响了!”

如真打不响,现在就该拉他下狱,何苦将他弄到这里来连哄带骗。杜成想明白又继续磕头道:“求公公大慈大悲,指条明路。小弟必定结草衔环,来报答公公的恩情呐。”

刘瑾待他哭求了好一会儿,方悠悠道:“办法也不是没有。吃了朝廷那么多,你们总得吐一些出来吧。”

杜成忙道:“小的稍后就回去备礼……”

“不是给我!”刘瑾道,“圣上就要修贡院了,短短一个月,依照户部和工部的秉性,能修出个什么模样。你们这些商会,遍及各地,财力丰厚,怎么不把招子放亮些,及时搭把手呢?”

杜成如遭雷击,他忙道:“是是是。小的遵命,一定修得妥妥当当。”

刘瑾又道:“别说咱家不疼你,这道‘免死金牌’,相熟的几个人知道就好,若是广而告之,也就不顶用了。还有,该走的程序,还是要走的,明不明白?”

杜成忙连声应了,这才告退。不出一日,便把京城贡院的改造计划和费用做成文书,送到了刘瑾手上。刘瑾见到这整齐的账目,不由嘴角一翘:“果然是大生意人,就是会办事。”

他第二天就去求见朱厚照。朱厚照刚刚登基,虽然已在文华殿摄事,但还是有繁杂之感,再加上刘瑾这些日子一直缩头缩尾如鹌鹑似得,极力降低存在感,他一时竟然忘记了还有这么个人。今日一见刘瑾来,皇帝不由微微皱眉。

刘瑾一见他的神色便知不好,当下跪地请罪:“……前些日子爷整顿宫闱,奴才方知,自己所做不合您的心意,因而日夜懊恼,惭愧至极。可万岁明鉴,奴才所做所为,都是为了您啊。”

朱厚照放下手中的奏本,讥诮一笑:“老刘啊老刘,你这张嘴,当真是颠倒黑白,依你的说法,你在宫中结党营私,大肆揽财,还是朕的过错了?”

刘瑾涕泗横流,以头抢地:“奴才不敢,奴才就是您脚边的一条狗。是生是死不过您一句话的功夫,怎敢胡言乱语。奴才的意思是,正因奴才是您的狗,钱放在奴才这里,比放在内库,反而更安全啊。”

朱厚照皱眉:“你在放哪门子的鬼话!”

刘瑾抬头,一脸诚挚道:“太仓空虚,明明是朝臣贪污之过,他们非但不自己反思,反而将主意打到您的内库身上。长此以往,内库还不被他们全部掏空。即便您再省吃俭用,也抵不过那么多张嘴要钱。可若放在奴才这里,就不一样了,奴才的一切都是您给的,您要随意取用,不过一句话的功夫,而他们却永远不能把手伸进来。”

刘瑾说着,就将一叠账簿和文书呈给朱厚照。朱厚照打开账簿一看,刘瑾竟然将这些日子所收的贿赂桩桩件件全部写了出来。刘瑾抹着眼泪道:“奴才的一切都是您给的,这些奴才早就准备献给您,只是畏惧您的雷霆之怒,一时不敢言语。直到您这次开内库赏赐群臣,奴才何曾见过您受这样的委屈,即便您杀了奴才,奴才也得先把您的财物献上。”

朱厚照一时并未言语,他又看到了那张文书,问道:“这又是何物?”

刘瑾睁眼就开始说瞎话:“……杜成等人败坏盐法,知道您嫉恶如仇,张家又失势,四处哭求,这才传到了奴才耳朵里。奴才便指点了他一条明路,咱们干脆将这些工程外包给商人,让他们修建,并出具账目,咱们直接给钱,这不就免了经过户部和工部中饱私囊了吗?这一次,而是他们孝敬您,正好替您节省了那几十万两。”

朱厚照拍案而起:“他们靠朕的盐引发家致富,如今不过是还了一星半点,这也算是孝敬,岂非滑天下之大稽。盐法事关军饷,非整顿不可!”

刘瑾忙道:“爷,万万不可啊。”

朱厚照一挑眉:“你胡说八道些什么。”

刘瑾道:“奴才所说句句属实啊,您即便整顿了盐法,填满了太仓,又能撑多久。吏治一日不清,您就是开源节流再多,到头来也只是肥了下面那群人,别说用到建设军队上了,就连些许享受无法支撑。还不如,将这些钱暂存在一个安全的地方,等到时机成熟后再取用。”

不得不说,刘瑾这话的确搔到了朱厚照的痒处。正德天子其人,一好权,二好享乐。而这二者,都离不开真金白银。刘瑾给他提供了两个揽财的全新思路,一是公共服务外包,二是绕开文官集团以贪污的方式聚集天下财富。前一策听起来还在情理之中,可后一策就让人匪夷所思了。可当今世道,吏治败坏到了极点,大部分的财富都在地方豪强和勋贵大臣手中,要把这些掏出来,明抢不成,相劝不成,当然得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了……

此事非同小可,若要做成,所冒得风险,要付出的代价,更是不可估量,因而朱厚照并未立刻下定决心。直到边塞传来急报,蒙古鞑靼小王子得知明孝宗逝世,聚集将士,入侵宣府,连营达二十余里,烧杀抢掠一通后满载而归。而大同将士,毫无还击之力,任由对方来去如入无人之境。刚刚登基,龙椅都没坐热,蒙古人就入侵,这相当于当面一耳光重重打在朱厚照的脸上。心高气傲如朱厚照,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,他当即气急败坏,准备御驾亲征还击。

这可把满朝文武都吓懵了,曾爷爷明英宗的“光辉事迹”还在呢,谁敢让这位十五岁的皇帝去送菜?

正在家中读书的李越也只得匆匆进宫。她可是被他烦透了。她实在不能理解,他怎么又似小了七八岁似得,开始在这不应该的事情上耍性子。面对朱厚照的雄心壮志,她可不像其他大臣一样,说什么千金之子,坐不垂堂,而是直接了当地告诉他:“您要去,臣不反对。只是您去之前,得先做好败退的准备。别说是您,就是卫青、霍去病再世,也打不赢。”

朱厚照不满道:“朕不信那鞑靼小王子是有三头还是六臂,叫你如此长他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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