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2节(1 / 1)
这次开诚布公的让严起恒提出来,就是给所有人提个醒
朱由榔重视新政吗?当然重视,但他也明白,新政其实远比过去的朝廷政策,更容易滋生。
历朝历代的改革大多如此,如王安石变法,起初同样严谨,同样是为了开源节流,但这些和财政、钱粮紧密绑在一起的各种政策和衙门,一旦失去控制,最后的结果是什么?
蔡京当年就是名副其实的新党魁首!
许多新法,在王安石和宋神宗、宋哲宗等还算能握住船舵的人走后,迅速就蜕变成了党争以及投机官僚攫取利益的工具。
类似的还有张居正改革,在其死后,一条鞭法反而成为了百姓负担,除了能让国库在满足上下官僚吏员胃口后,获得微薄进项,几乎无有利处。
后世洋务运动、清末改革何尝不是如此?原本作为国家根底的工商企业、乃至舰队新军,都变成了各个利益集团趁机分食的血肉。
只要在屋子里发现了一只蟑螂,就证明蟑螂已经快挤不下了。
即使是乐观估计,这些违法现象的实际数目,至少是都察院这里能统计的四倍到五倍以上。
可以说,整个大明,四分之一以上的官吏,或多或少,都是不干净的。
当然,朱由榔也不是不知世情的愤青,有些事情,不可能全部清查得干净,这是客观事实。
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放纵不管,至少应该控制在一定范围内
“求其上者得其中,求其中者得其下”
这个道理,朱由榔是明白的
严起恒和他的老上司陈子壮性格颇似,为人严肃,一板一眼的大声朗读。
一个个令人惊骇的数字从他口中冒出
院内鸦雀无声
但坐在首位的朱由榔依旧肃穆,而他心中,对于接下来的人事安排,尤其是首辅却是已经确定了。
其侧,掌管都察院的陈子壮正襟危坐,静静看着院中大臣们的反应。
整肃(下)
陈子壮在一众从龙老臣中,是比较特别的存在
既不同于后来被提拔任用的,如张同敞、张家玉等,支持新政,并在朱由榔一系列改革当中,得到受益,走上历史舞台的大臣。
也不同于如瞿式耜、王化澄等,曾经的南明官僚中,较为开明的部分,他们为了完成士大夫的政治理想——光复大明,并不排斥朱由榔的种种改革。
只不过对于他们而言,这些改革更多是作为北伐恢复河山的手段
而在战争结束后,如瞿式耜,毕竟已经年迈,无意继续执政也就算了,像王化澄、陈子龙等人,是更倾向于保守的。
陈子壮出身两广,是后世的“岭南三忠”,当然,在这个位面,被称为“岭南三杰”之一。
为人最大的特点,就是刚直
这一点,从他自光烈元年掌都察院以来,就能看出
而在对待新政的态度上,陈子壮属于中立派
既没有过于激烈的如保守派那样旗帜鲜明反对,但对待新政中的各项政策,都报以审慎态度。
事实证明,任何政策和改革的实施,都不是万无一失的。
朱由榔虽然有着超越世代数百年的见识,也有十多年身为天子的执政经验,但毕竟所作所为都是鲜有前例的。
而且所谓政治,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。
天子诏书里是一个说法,可能施行到府县衙门,就会调转一百八十度。
且不说就算是军队,也无法做到百分百不折扣的执行命令,政府也不是军队。
每一个官员、吏员都有着自己的想法,在执行政策时都或多或少会有偏差,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。
积少成多,当来自宫中和内阁的诏令最后抵达基层时,也许就完全变了模样。
几百年后尚且如此,更不必说信息流通速度远远落后的十七世纪了
就在今年年初,福建布政使司,就爆出了一个震动江南的大案
泉州市舶司从六品提举佥事,也就是市舶司二把手,被新任福建按察使常延龄查处,涉嫌参与海关走私逃税,达二十七万元之巨。
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,随着沿海多个港口开埠,不再是以前只有广州一港,泉州市舶司全年关税收入,也不过百万上下。
区区一个提举佥事,怎么可能有这个胆子?
在上报都察院,被左都御史严起恒重视,并由主理都察院、刑部、审计署诸务的宰相陈子壮严令下,案件迅速牵连出不少大员。
泉州银行判官(银行行长)、福建布政使司左参政(副省长)、经历司经历(省组织部部长)、泉州府通判(副市长)涉案较深,全部革职押解待审。
泉州市舶司提举和泉州知府知情不报,革职待参
其下涉案官员,凡有品衔者,从上到下,合计不下百人。
连布政使林士祁,虽然和案件没有直接联系,但也有失察之责,作为早在光烈元年,就由当初陈子壮主持临时征辟的那批士子之一,算是从龙旧臣了,亦是新政先锋,也吃了瓜落,虽然没有夺官,但散阶从从三品大中大夫,降为从四品朝议大夫。
可别小瞧这个处置,按照此时的官员升迁制度,三年一考,京官称为京察,地方官称为大计。
朱由榔改革审计制度后,则是一年一小计,五年一大计,虽然时间延长了,但反而更加严苛。
而散阶看似无用,实则是看一个官员资历的重要参照物,因为除非是战争年代那种极端时候,一般情况下,文官散阶,只要不犯错,均是年内一迁。
有些类似于军队里的军衔或者资历表
以林士祁而言,原本被放在布政使这个位置上,就是内阁希望让他熬熬资历,等干完这一届,散阶就可以提到正三品正议大夫,资历也就足以入朝担任侍郎级别的副部级职务。
也就是说,因为这档子事,林士祁还得再多熬年。
林士祁是新政派的中坚力量之一,而福建又是走在改革前列的地方,这事一经爆出,就引发了轩然大波。
其中不乏江南地区,不少不安分的旧党士人们在舆论上攻击——现在无论东林、复社,坚守理学旧制,认为应该逐渐恢复明中期时代政治经济制度的士子和官吏,均被民间和朝野称为旧党。
当然,他们不敢攻击朱由榔,虽然知道朱由榔就是新政最大的支柱,但朱由榔不是万历,更不是宋神宗,中兴光复之功摆在那里,少说也是能汉世祖、明成祖论论高低的存在,真要谁敢把舆论烧到天子坐前,都不用朱由榔说什么,其人自己的政治生命就得完蛋。
但对于市舶司、银行、国债几项涉及钱粮利益的改革,还是颇受抨击的。
毕竟,朝廷能多赚银子,就意味着有人少赚,而这些丑闻,也的确是再适合不过的缺口。
所以,在这一次内阁换届,朱由榔并没有选择万众瞩目的张同敞
而是朝中一向被称为“铁面相公”的陈子壮。
从光烈元年以来,国朝为了北伐,为了战争,在施政方面,基本上都是倾向于实用主义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为了充实财政,施行了大量财税改革的政策,以及对民间商贸的鼓励。
但战争结束后,这些制度和人事未免显得混乱了些,而且也的确是滋生的温床。
为此,朱由榔认为,有必要好好整肃一下了。
在未来五年,朝廷所关注的重点方向,不再只是经济,而是法度
刚好,也能和正在进行的《大明律》修订工作契合。
而这一切,自然需要一个资历足够,且足以持重的大臣来主持。
张同敞还是稍年轻了一些,虽然朱由榔自己年纪也不大,但他本人向来也是尊重宰相们的监督。
天子尚且还需宰相掣肘,那么宰相自然就当以持重为佳。
当然,虽然最终任命权在朱由榔手里,但他还是选择让大臣们提名人选。
这也是体察朝中政治风向的一种手段
幕府山朝会之上,瞿式耜、姜曰广、李过三人再次辞相,这一次就不能再轻易拒绝了。
朝中开始提名下一届内阁人选
三个相位,两文一武,陈邦彦、张家玉、王化澄、朱天麟、严起恒、王夫之、李定国、高一功、刘文秀均被提名。
其中,王夫之太过年轻,比天子大不了几岁,如今才刚满四十,不大合适入阁,虽然张家玉也只比王夫之大四岁而已,但起码也和张同敞相当了。
不过总的而言,两人的期望都不大,倒是下一届机会很足。
但虽不能入阁,大概也会召入朝任要职,毕竟王夫之已经在辽宁干了快六年,张家玉更是多地辗转十余载,再不入朝就显得不近人情了。
首先是枢密使,朝中一般称呼为枢相,只是不同于宋代的西府相公,在光烈朝,枢密使都是武将担任。
只是有关枢相的提名和任用,朝臣们就没有什么发言权了,涉及军权,向来都是朱由榔乾纲独断,就算不是朱由榔决定,也该军方自己推举。
出于平衡的需要,既然李过要退,那么剩下这个位置就不可能由西军一系将领担任。
毕竟朝中已经有一个李定国了,光烈朝军权一分为三,大都督府、枢密院、兵部。
其中职权上,大都督府和枢密院都很关键,只有兵部尚书比较边缘,一般由准退役的将领或者文官担任。
现任兵部尚书是赵印选,这家伙前几年在政治站队上看不明白,现在基本退出一线指挥,先是在枢密院任了三年副使,现在干脆转为兵部尚书。
但无论如何,他身上还是有当年光复中军的烙印,资历放在那。
而朱由榔最后的决策也出人意料
李定国迁任枢密使,高一功署大都督府佥事
这是将李定国掉了个位置,让其入阁,而原先空出来的位置则由高一功署理,考虑到高一功威望稍差一些,故而是佥事而非李定国原先的同知。
至于剩下两相的选择,更是让所有人都能看出,天子对于未来五年施政纲领的转变态度。
似曾相识的旗帜
南京城北,一艘插着官衙旗帜的楼船,渡过长江,从定淮门外,入秦淮河,至内城抵岸。
一路上查验的官吏和士卒都是恭敬有加
因为船上载着的,乃是新任内阁次相,中极殿大学士,堵胤锡
自光烈八年,堵胤锡就作为北京留守大学士,以使相之位,坐镇北方,已有五年。
五年过去,终于被再次受诏入朝,这一次却是更进一步,成为了次相。
就在月前,幕府山朝会落幕,最终结果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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