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8节(1 / 1)
这厮也是行事作风狂野,居然自掏腰包,在自家门前,到南京孔庙间,铺上数丈大红鞭炮,噼里啪啦庆祝,简直就是在所有持反对意见的士人头上拉屎撒尿嘲讽,引得无数人争相声讨。
金采那厮,更是展露才华,把孔家干得些个龌龊事,编成顺口溜传唱,气得某些老学究差点没当场送走。
竟是亲自捉笔,提了副对联
上联:昨降元蒙,今降满清,何足道哉。方明白:善劝进家有余庆。
下联:孔曰成仁,孟曰取义,全都忘了。只记得:识时务者为俊杰。
横批:世修降表
大明士子们,其他本事也许不咋地,但在对喷这件事情上,那绝对技能点满级,一时间,南京城内,乃至于整个江南各地,吐沫横飞,纸片飞舞,以至于报纸发行量都比平时增加了两成,不少新报社成立,就是他们自己组织,为了刊登自己的“大字报”。
反倒是没几个人理会到北边的朱由榔了……
大多数士人不满的地方不在于孔兴燮那厮如何,他们认为,孔兴燮父子不肖,可以从其他族人中挑一个端正的继承爵位嘛,何必废了呢?
甚至于许多大臣也是如此向朱由榔建议的
朱由榔知道,这些大臣并非迂腐,恰恰相反,对方是一片赤诚之心,是在真心为自己这个天子考虑。
毕竟朱由榔的所作所为,事实上是在砍自己皇位下面的支柱。
他明白,但他就是说服不了自己。
他一想到,如当初塔天宝、马进忠、余龙等诸多数不清的将士,前赴后继,死不旋踵,把自己这个本来十死无生的“前朝余孽”重新推回了南京的皇位上,乃至于今日荡清宇内。
而自己呢?最后却要为了儿孙私利,为了一家一姓的,就假装没有看到那八年多来,可以将长江染红的无数鲜血,与衍圣公之类罪魁祸首们,妥协媾和!
当朱由榔回到兖州府城时,最为熟悉天子性格的王夫之倒是没有再劝,而只是道
“陛下心中有气?”
朱由榔闻言长叹
“不错,朕之前就听说衍圣公府豪奢无度,在山东只手遮天,但当亲眼看到,惊讶之余,却只是为昔日尧山、军山湖牺牲的将士们,觉得有些不值。”
“一想到无数人浴血奋战,尸骨如山,最后就换得衍圣公之流,继续在高高在上,安坐享乐,就觉得有些气愤。”
王夫之向朱由榔躬身一礼
八年相处,二人年纪相差不大,与其说是君臣,其实更多乃是有些知交好友的意思。
“臣年轻时,读《三国志》,看到季汉昭烈帝刘备,为了给一个亲信旧部报仇(正史中刘关张并没有结拜),就不顾劝阻,不顾兵法常识,因怒兴师,终至大败。如此为君,怎么会得武侯之类英才追随?”
“今日观陛下行事,方才明白,这世间事,说是一回事,做又是一回事,自古以来,嘴上仁义不离的君主多矣,但都只是以之为用罢了,真正把臣民放在心上,视为手足的,又有几人呢?”
朱由榔闻言大笑
“而农这是讽刺我,这次行事鲁莽和夷陵之战刘备犯浑一样吗?”
王夫之却是摇头
“臣只是有点理解到诸葛武侯了,江南那些士人,都说陛下是‘喜法暴,而恶仁圣’,乃是在行‘霸道’,可以臣看来,陛下此番所为,却才是真正仁圣啊,自古以来,君王多重视自己远重于臣民,而在陛下眼里,那些过去君王眼里‘微不足道’的人,却远比自己重要。”
朱由榔沉默良久,才摇头缓声回应道
“这不是什么‘仁圣’,朕也不是什么大公无私,我只是觉得,没有他们,没有这么多人的牺牲,朕早就死了,又怎么能不在乎呢?”
迟滞明军
且不说后方是如何吵成一团,反正朱由榔在山东肯定是听不到了。
他也没工夫去搭理,因为随着徐州会战结束之后,清军全线崩溃的效应已经快速展现出来。
接下来前线的战斗,用四个字形容,那就是:摧枯拉朽
尤其是东路军,在拿下济南之后,几乎剩下的任务就是不断的吞占府县,朝前推进,路上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。
再到后面,都不需要明军主力到达,当地官员要么跑路,要么投降,县城就被地方士绅或是榆园军势力给裹挟着主动投入明军怀抱。
于是乎,李定国的进展可谓神速,不过半月多时间,就从济南继续一路往北,打到北直隶境内。
战争打到这个时候,谁都知道,已经到了最后时刻。
同样的,中路军也没有闲着。
豪格那三瓜两枣,哪里是李过、高一功、赵印选十几万虎狼得胜之师的对手,被逼得连连后退。
清军在开封府南边的陈留被明军先锋骑兵追上,两军鏖战三日,中军胡一青领明军主力撵了上来,参与阵战,一举击溃清军主力,追亡逐北,俘斩近万。
十数日间就丢了开封重镇,退到黄河以北。
清廷河南总督孟乔芳在城内死战,为胡一青率部所斩,传首诸府县,均望风而降。
豪格只带着正蓝旗护军营两千多骑勉强逃脱,倒是和同样溃退到北岸的图海、朱之锡几千残兵汇合上了。
中路军眼下进展稍缓慢,完全是因为后勤补给转运困难而已。
而一旦拿下黄河边上的开封,南面的粮草就可以直接走水运,从黄河逆流而上,送到中路军手中。
山东方面也可以通过归德府,直接向河南转运。
中路军后勤补给问题,便基本解决,随时能够直接渡河北上,策应李定国了。
到了这一步,清廷上下,再也没有人有什么和明军一较高下,不切实际的幻想了,所有人都做出同样的选择,不行,必须要跑,关内不能再呆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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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,紫禁城,乾清宫中
已经逐渐入夏,空气变得燥热起来,但大殿之内,却是一片令人心寒的死寂。
“诸位卿家,难道都没个办法吗?”
金碧辉煌的皇位之侧,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再三询问,下面的一众满汉臣工,却都是相觑无言。
今日朝会,主题非常简单,就是该如何应对眼下局势。
徐州战役以后,只要不是个瞎子,都知道意味着什么。
清廷想要再维持关内的统治,已经不可能了。
现在的问题,是该如何善后。
站在首位的多尔衮,面容颇为憔悴,眼球中还有许多血丝。
这些日子,他算是最难熬的一个,眼见着自己数年前,亲手缔造,入驻关内,横扫中原的不世基业,就这般步步葬送,任谁也不会好过。
但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政治领袖了,知道此时再想其他已经无益,最重要的事情,还是如何善后,或者说,如何保住他们爱新觉罗的政权传承。
毕竟,谁都知道,南边那位天子,从登基以来,就是对北边怀有刻骨仇恨的,或许其他满洲部落,如海西、野人诸部,甚至于建州中许多旁支,都还有机会,但他们爱新觉罗嫡系,绝无幸存之理。
李定国的兵锋已经打到沧州城外
距离天津不到三百里,距离京师不到六百里。
本来在太行山活跃的王愬麾下游击武装,在得到李定国已经抵达北直后,当即不再躲闪,大肆出击,并在各府传播消息。
现在整个河北地区,都只知道明军已经快打到北京了。
所有势力都在找出路
那些北京城里,原本小心翼翼,弯弓哈腰的汉人士绅,看待他们的眼神正在飞速变化。
谁都知道,满清就是秋后的蚂蚱,覆灭不过一两月的事情。
“奴才还是那句话,关内不能再呆了,必须马上出关!才有一线生机!”
代表正黄旗的内大臣索尼当即出言
他早在徐州会战刚结束时,就主张立即退往关外,只是那时朝中上下都还有些迟疑,现在局势飞速恶化,却是不得不正视了。
“赫舍里大人所言甚是!”
镶黄旗的宗室大臣锡翰等人也表示支持。
多尔衮颔首
“问题是该怎么走?往哪里走?”
这才是此番朝会的主要问题,退出关外是当然的,但往哪边退,却是有两个选择。
其一自然是退回建州老家,往盛京去。
其二,则是直接往北,与亲善,或是有姻亲关系的察哈尔等漠南蒙古诸部汇合。
对此,朝中直接分裂成了两派
两黄旗中,大部分人都支持退回辽东,而多尔衮的支持者们,以及正白旗大臣们,则倾向于退到漠南。
对此,多尔衮是有考虑的。
他对索尼等人解释道
“辽东此时已经不足为恃!明军攻占了锦州,又策反喀喇沁诸部,眼见着科尔沁也被波及,眼下,辽东和关内的联系已经被切断!一旦我们往东面走,郑成功大可以放下盛京不顾,一心堵在锦州,把我等耗在城下,坐等李定国自后方席卷而来!”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对此,诸位满汉大臣也都承认,但问题是
“退往漠南难道就可行吗?漠南蒙古现在还能依靠吗?”
面对这样的疑问,多尔衮也的确给不出准确答案,因为他也无法肯定,在这般一败涂地之后,那些个本就有些间隙的蒙古部落,还能保有多少忠心。
“但总比十死无生强吧!”
“退到漠南,我们至少还有机会,折服经营几年,先稳住自身,安顿下来,然后再重新统合漠南诸部,花上十几年,乃至于两三代人!”
“那朱由榔当年,何尝不是被我大清追杀到岭南之地,再往南不到百里,就要跳海了,人家不照样能卧薪尝胆打回来了吗?咱们满洲为什么就不可以?”
“只要在关外稳住阵脚,明军历经一年大战,强弩之末,追到长城,已是极限,万里草原大漠,哪里能继续打?当年朱元璋岭北之战大败,就是明证!”
多尔衮面色潮红,眼看已经就快油尽灯枯,完全是强撑着身子嘶吼
“有些人说我主张退到漠南,乃是出于私心,可诸位看我多尔衮这幅样子,还有几年可活?关外风雪茫茫,一路颠簸之后,怕是就该去见太祖皇帝了!”
言道此处,竟是让诸位大臣都有些动容
“因为我只能做到这个份上,接下来,卧薪尝胆也好,重整旗鼓也罢,这太祖爷留下的基业,还要拜托诸位!”
索尼当即拜伏,而后正色道
“那摄政王意欲如何布置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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